走出背风的山坡,一轮明月闪现出来,月光被茂密的树枝遮挡得斑斑驳驳,随意地撒在地上。耳朵听到的声音骤然增多:有山风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不知名的鸟叫声、山风吹到坳子里面发出的怪叫声还有大鸟扑腾翅膀的声音,夜晚的森林是禽兽的天下。
四个伙计正熟练地在营地四个角均匀地撒着粉末,粉末借着风力散发着刺鼻的辛臭味。凭我在药房多年的经验判断:这里面肯定有硝黄和煤油,伙计们的举动应该是对周围野兽的警告。晚上生火做饭时的香气儿会飘出很远,鼻子尖的野兽隔着五里之外都能闻到,如果把狼群引来我们就会有很大麻烦。所幸的是,狼群对于硝黄很是畏惧,爬虫和蛇也都一样。
不一会儿,端锅的胖伙计把火生好,要回埨子里取小米,我又退回到埨子里面双眼紧闭装睡。胖伙计看也没看,拿了几样东西就走了。待他脚步走远,我重新探头出去,这时四爷和静虚道长一行人已经从南面回来,看样子是去山头瞭望。我知道,装睡的伎俩无法欺骗他们,索性就钻出埨子接迎,简短的寒暄过后众人回到埨子。“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南面的大鸦山去放山。”四爷直奔主题。
吃过晚饭,众人和衣而卧自不必细表,一夜无话,待到次日平明,天光微亮。无须约定,众人都自动醒来。在山里,根本没有条件梳洗,简单地收拾过后便出了埨子。端锅胖伙计在我们熟睡时就已经下地,动手把昨夜吃剩的小米蒸馏,这勤奋的样子与他平时玩世不恭的态度并无一致。
众人围在火堆旁边,开始饱餐战饭,饭一成不变仍是清蒸小米,菜则多了几根新挖的黄花芽(婆婆丁),中间是一盅熟豆油和一盅盐水供大家用筷子蘸食。我以前在家里从来都是细嚼慢咽,这次可吃了大亏,连同文质彬彬的静虚道长在内,所有人丝毫没有等我意思,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草草结束了战斗。最后洪屠户打趣我说:“贤侄你慢慢吃,我们几个去那边拿火(抽烟)等你。”
几个伙计坏笑着拿了烟叶坐在旁边的火堆旁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养的小兽,全身上下都不自在。端起盛小米的饭碗一口气全给倒进嘴去,幸亏旁边还有点水喝,否则我又要出丑。我抬眼向四爷他们望去,除了静虚道长之外都在抽烟,他们几个抽烟的姿势极其怪异,嘴里叼着烟袋,双手却搂着索拨棍,就像抱着个宝贝生怕长腿跑了似的,可能这又是他们的习俗吧,反正我不抽烟,也懒得问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烟抽得实在是太多,好容易挨到辰时,众人才祭拜了祖师爷老把头——这几乎成了每次行动的例行公事。八个人擎了八条索拨棍开始出发。由于昨天天黑,再加上脚上疼痛难忍,我并没有特别留意脚下的路,今天沿山路一走,才发现,原来这里根本不算什么深山,脚下走的路上有很明显的脚印,形成了特别容易辨认的山间小路,这可能是猎户和药农的必经之路。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峰回路转,眼前闪现一座黑咕隆咚的山头,离脑袋两尺高的地方有着斗大的三个字“大鸦山”,众人在这里停了停脚,稍作整备,我趁机向旁边的洪屠户讨教这山为什么叫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洪屠户仿佛很吃惊的样子:“为啥叫大鸦山,因为大呗,而且有数不清的乌鸦在山里面。”看着洪屠户单纯的表情,我心里很舒服,四爷和静虚道长这两人都太不简单了,和他们说话总是觉得心里没底似的,而洪屠户简单粗犷、不修边幅,但贵在让人放心。
稍事休息,一行人继续前进。经过一个窄窄的通道之后,眼前的视线开始开阔起来。前面是几座不大不小的山丘,虽然看似不远,但实际却遥远非常,不是有句话叫“看见山累死马”吗。但由于小的时候经常逃学,我眼力还是蛮好的,我细细打量远山,发现这大鸦山有些不对劲:仙山都是云雾缭绕的,这仿佛成了一个定则,这大鸦山也不例外,只是大鸦山里的云雾的颜色并不是白,而是淡黑。几座忽远忽近的山丘包围在黑云的笼罩中,却是我从来没见到过的。看其他人习以为常的样子,我也不便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