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天呢?我总是期待明天。明天会怎样?明天总是要提前来临。明天会更好?多数人是相信明天的。而我不相信,我只是期待。我期待明天我能写出真正无愧于哨所和哨兵的作品,不再辜负上级对我的期待。我想起10天前的那个下午,我穿上迷彩服,带上厚厚的一叠稿纸,从财务室预支了两千块钱,提着简单的洗漱工具和换洗衣服,一个人走出领导的办公室。刚走几步,他的门“嘎吱”一声被风关上了。闷雷般的一声巨响,把哨所和哨兵的期待交给了我--那个下午,我的心犹如一扇门,挡不住风的腐朽。
三、越是暗地里沉默的,越在阳光下清醒
云濡在一个起风的黄昏从我这里拿走小说后,几天都没出门。我猜测他消失在小说里了。那是一部长篇小说,是我这回出门带在身边唯一的书。
我每天在哨所除了构思哨所和哨兵,就是继续同他们聊天和散步。好像在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年代,就只剩下这样的事情可做了。更何况老鼠和猫的故事不可能天天上演同一幕闹剧,哨所也不能单靠一些笑声就能让一个写作者成熟,更不能让一个哨兵成熟,哨所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和穗良、云濡共同栖身的地方竟然成了我背着他俩追问烛光的背景?而我是可以在一定时间之后离开哨所的,至少可以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可他们还要继续守在这里。他们是在守候战争吗?没有谁回答我。在许多风雪吹灭烛光的夜晚,我已经听云濡说起过穗良的来历:中学毕业之后,他从南昌的一个小村庄里跑出来,到北京投奔舅舅。舅舅是军队里的职工,舅舅认识那些部队当官的,也深知穗良从小就喜欢部队,喜欢打仗的事情,于是设法将他送到这里送到那里,最终送到了西藏。可到部队三年了,也没打过一次仗,于是穗良好不容易犯个低级错误才从连队来到了哨所。他以为哨所就是战场,至少它离战争的事情更近了,毕竟哨所的位置在边界线上,但他没有发现敌人。他发现的只是他国职业军人朝他友好的笑,有时还甩一支香烟给他,他们的牙齿在阳光下比他的要白得多,看得出他们的表情也比他开心,只是脸像抹了油似的黑。刚到时他拼命给人讲哨所真新鲜,不到半个月,他又对人家说不如连队新鲜了。但他很快通过他国军人的表情学会了自己安慰自己。这样的地方,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既然来了就得适应下来,除了适应你别无选择。
连队有连队的好处,哨所有哨所的好处。不新鲜的生活,转瞬便是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