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座椅,到了周末,地面的石头里会定时传出美妙的音乐,许多人在这样的地方走了无数遍,却不知音乐为什么会从地面上飞出来,找不到答案的往往是那些露一条胳膊在衣裳之外的藏族人。继续往前,有可以坐在车里为你擦鞋服务的,一元两元不等的价位都是意外享受,这种略带娱乐方式的消费,曾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西藏的主流媒介上。我坐在铁焊的座椅上看报栏里《拉萨晚报》的"日光城"副刊,不小心看见对面的新华书店与性生活用品店。
我再朝性生活用品店看,很不经意就看见了她们,穿着炫亮的黑皮超短裙,紧身衣,太多鲜活的肉体暴露在充满毒素的紫外线下,她们脸上抹得雪红雪白,口红涂得直流油,身姿却不如芙蓉姐姐那般曼妙和肉感,每走一步都会锁住一些路人的眼光,她们走过的地方,洒下一股烟草的气息,那是过路的民工停在那儿丢掉过滤嘴香烟的味道。她们边走边向路的两旁张望,有的会在铁椅上找个空位坐下来,拿出刚买的性产品检查一番。有的会佯装太累了,闭上眼,倒在椅子上,露出白晃晃的大腿,让你多看一眼,甚至可以让你一次看个够。她们的神色比夜晚的路灯还要疲惫,充满了一股要把人吞没在回家路上的杂念。
这些打扮花哨的女子,她们来自何方?为何引来我莫名的惆怅与轻视?我常常表现得过分热情,面对面给她们送上一个冰凉的微笑。她们不只七十二变,前阵子还是商场里站姿端庄的售货员,似乎转几个身就戴上了另一张陌生的面具,谁能熟悉这一张张比变色龙变化还快的脸庞?她们留在我心中的影像比肥皂泡更脆弱,有风吹过,飘忽一眼就散场了。向右拐,拉百、快餐店、零星的人群、沙漠王子、的士、摩托、自行车在这个地方交汇。过马路,有个小报亭,里面摆放着《知音》《人之初》《妇女生活》《深圳青年》《黄金时代》《拉萨晚报》《西藏日报》、电话卡、棒棒糖与透明胶、雪糕与可乐。这里的老板娘是个头发花白的讲川普的老妇人,每次路过她都低着头在不停地纳着鞋底或做着女红。我曾免费给过她几本我的处女诗集,让她代销,结果,很快脱销。当她再次认出我,并向我讨要诗集时,我说,没有了,早没有了。
再向前,唐柳笼罩的水潭,两个水潭,里面有船只、水草、游人、鱼儿和经幡,落在水中的云朵和蓝天,比明信片上的生动。树影和布达拉在水里轻轻荡漾,像一幅明媚的布画,上面缀满了那么多心灵和眼睛。反复经过这片园子,我总会看到不同国家的人坐在树下,他们表情异常轻松,更多的是依偎在树身斑驳的唐柳下述说布达拉,还有那一群穿红袍子的年轻僧人,他们嬉戏打闹的样子,看上去很梦幻,也很稚气,特别是他们面对镜头从不吝啬的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总让人心里感受到一米树荫下的慈悲与清凉。如果,水里的船只不是简单的只适合小朋友划动的机械小船儿,而是江南丝竹编织的乌篷船,像我这样的人,一定会在此忘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