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文艺复兴式的复古肖像画,画面上是一个男人。
他穿着那个时代的黑色绣花紧身上衣,肩上套着未卸的战甲。黑色长发微有些凌乱地垂落双肩,他的面色有一种贵族式病态的苍白,他的眼睛是灰色的。
我想抚摸那些柔软的长发,我想亲吻那苍白的脸颊,我想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然后清晰地告诉他,我爱他。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在看着我。他一直都没有在看着我。
在那幅肖像画面前,我紧紧抓住桌子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无法琢磨自己此刻的情感,是震惊、恐慌,还是悲哀、绝望?我不可置信地瞪视着那副无疑的杰作,感觉自己是如此卑贱而渺小,从始至终,我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玩笑。
是上天可怜我,才给了我这个愚蠢而遥不可及的梦想?让我以为自己是天生丽质的灰姑娘,偶尔委曲求全,只等待高贵的王子终有一天选择自己作为他的新娘?然而残忍的事实却是,当真正的公主出现的时候,她却发现,王子确实是王子,但灰姑娘却永远只是灰姑娘——悲惨、无助、可笑的灰姑娘。
“Bravo! Bravo!!”博维先生的惊讶并不比我小。他颤巍巍地摘下眼镜,站在莫菲的作品面前看了很久。或许他的初衷只是想让大家随便描几下画个炭笔速写什么的,就好像周围绝大多数像戴比和尼克那种混学分的英国学生做的那样。他绝对没有想到,在他这学期的学生中间,会出现一位模仿文艺复兴风格的大师。博维先生激动极了,细小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眼光不断在画像和莫菲之间游移,嘴里哼唱着一些不明语义的法语单字。
和莫菲的杰作相比,在座所有学生的作品都成了垃圾。包括我自己那幅。先前所有的自信和喜悦全部消失殆尽,我看到它和其他学生的炭笔画头碰头脚挨脚地挤在一起,就好像一群悲惨的乞丐,衣不蔽体,满脸煤灰,躲藏在画廊台阶下的阴影里,而头顶则是金碧辉煌的大殿。他们拼命仰起头,争相膜拜着聚光灯下的那副旷世杰作。
博维先生恋恋不舍地停留在莫菲的画像面前。很明显,他根本就不想浪费时间去关注其他学生的作品。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当他自己还是个美术学生的时候,和班上其他同学一起去某个国立美术馆,参观古典派大师们的杰作。生平第一次,他被艺术所震撼,为发现美而哭泣。
我也同样迈不开脚步,但震撼我的并非是莫菲酷似拉斐尔的笔法,而是她画像里的那个人。
莫菲画的人竟然是D。
而且并不是现在的D,不是她在卢浮宫碰到的D,不是和我住在一起的D;她画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D,那个特兰西瓦尼亚的战神和王子,那个我所不熟悉的弗拉德?德库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