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之前,我曾不止一次做过来伦敦的梦。我梦见自己在飞机上碰到一个深沉迷人的大帅哥,他说自己是个魔鬼,而且他还认识吸血鬼德库拉伯爵!我梦见我们一直在飞机上聊天,一直聊一直聊,他给我讲了一个关于梦想的赌约。故事的结局是看似孱弱的小王子如愿登上王位,而辅助他的魔鬼却变成了天鹅。最后他再三对我强调,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梦想。
所以我这不是来到伦敦了吗?只身一人,带着超重的行李踏上求学之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进入伦敦最好的艺术学校,而我已经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了。我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很满意,尽管那段我事先设想好的“机上艳遇”最终还是没有发生。
我尝试和邻座的美女聊天。不不,你错了,我是彻彻底底的异性恋,只对帅哥感兴趣。但我实在是太无聊了。美女带着法国口音的英语很动人,但我对她所热衷的诗歌实在没有半点兴趣。好吧,我毕竟读过波德莱尔,但那只因为全世界所有的哥特都爱他的《恶之花》。至于其他人,撒旦啊,我连大仲马和巴尔扎克还分不清呢,又怎么可能知道苏利?普吕多姆是谁?
总之,我不认为这种对牛弹琴的尴尬有任何压缩时间的功效。而且我连一分钟都没睡着!对我来说,十个小时简直比十年还长。伦敦时间下午四点半,当我们终于降落在希斯罗机场,我带着酸疼的后背和肿胀的小腿走下飞机,哀怨着事实与期望的巨大落差,出关取了我的行李。
6
我无法入睡。
躺在学生宿舍的床上,我感觉时间好像还停留在昨天夜里,怀着忐忑而兴奋的心情,听着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然后再次整点报时。当我闭上眼睛,可以想象到单人床左边是贴着电影海报的墙面,右边是写字台。书柜就在右前方不远的位置,里面有整整一排我多年来收集的各类吸血鬼小说和电影光盘。
我记得我的床单是干净的米色格子,地毯是浅棕色,上面铺着一个刚从宜家买来的白色小羊皮垫子。空气里弥漫着我喜欢的玫瑰香水味。花香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让我误以为自己还住在家里,再过一会儿,充满阳光味道的厨房就会传出煮咖啡和千层酥的香气。
“奥黛尔!”
有人在叫我。开始我以为是妈妈在喊我起床,但她绝对不会叫我这个名字。这是我给自己取的网名,或者说,为了方便我未来英国同学和导师而取的所谓英文名——多可笑,在我自己的梦境里,我以为自己就是《天鹅湖》里那只错爱上王子的小猫头鹰。
“奥黛尔!”
声音比刚才更加急迫。我终于清醒,猛地睁开眼睛。
我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身下是狭窄的单人床没错,但是床的左边却是空的。墙在右边。月光下的墙面白得刺眼,上面并没有任何熟悉的海报。床前是一张空荡荡的写字台,写字台对面是同样空旷的大衣柜。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地上有两个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有效地提醒我这里并不是我在北京的家,而是八千四百公里之外的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