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打横抱起来走向大门。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像做错事被别人撞见一样低着头,其实走廊上并没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伯爵突然回来看到这一切?但我们之间其实什么也没有。这一夜如果谁有错的话,错的也是他,绝不是我。
于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搂住塞巴斯蒂安的脖子,努力鼓起勇气,对上他湖水蓝的眼睛。他的眼睛和伯爵一样深邃神秘,但是要温和得多。如果伯爵的眼睛是寒冰覆盖的大地,他的眼睛就好像一汪早春解冻的湖水,里面总是带着柔软而礼貌的笑意。
“奥黛尔小姐……”他说。
如果他不叫我的名字,我想我会从岸边一直走进去。走进湖水深处,躺在柔软绿色水草的缠绕间,像奥菲莉亚一样沉溺。
我挣扎起来。他很快就放下了我,神色恢复了原本的恭谨和陌生,仿佛在他和我之前筑起了一道水闸,登时隔断了温和的水流,我的世界一片冰冷。
我的头开始疼了。我确实对塞巴斯蒂安有好感,但也只限于好感而已。我绝对想不到有这样一天,我光着脚坐在他的床上,而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但是我并不想让他走。我想让那种温暖的感觉回来,那种被湖水包围的抚慰的感觉。因为它可以让我忘记大地,忘记呼吸,只在深沉温暖的湖水中央沉睡,被水草缠绕,被睡莲簇拥,慢慢漂浮、融化,慢慢也变成一汪水,溶进月光下池塘的潋滟里。
“奥黛尔小姐,你累了,”柔和的声音水波一样浸入我的耳朵,清凉的玻璃杯边缘贴上了我的嘴唇,“喝下这个,睡吧……”
我听话地张开嘴吞咽,并没有问杯子里的液体是什么。开着的窗子那边淡紫色的纱帘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飘飞,夏日夜晚的微风送来睡莲和不知什么植物的香气。我还隐约听到了流水声,但我没有力气开口。
我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我一定是在做梦。因为我感觉不到脚趾的疼痛,因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半色调,而我竟然飘浮在半空中。
我看到那对湖水蓝的眼瞳,从某个遥远的地方静静地凝视我。然后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合二为一,聚合成一汪波光闪烁的小池塘,而我正在湖水正中。
温暖的湖水缓缓漫上了我的身体,柔软的水草抚摸着我赤裸的皮肤。我喘不过来气,我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湖底了,便伸出手拼命抓,想抓住什么可以让我浮出水面的东西。
我抓到了一条手臂。修长而强壮,我把它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我抬起头,以为会看到一对熟悉而冰冷的灰色眼睛,像以往无数个夜晚那样,安抚我紧张的神经。但我此刻看到的却是蔚蓝色的眼瞳,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炽热的光,让原本清凉的湖水瞬间变得滚烫,带着迷惑和麻醉,包裹了我的身体。当我意识到自己人在何处,当我意识到想要挣扎的时候,已经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