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六城记(1)

六城记

/徐衎

仅你腐朽的一面,已经足以让我荣耀一生——这是万夏写给成都的诗句,一座城,一句诗,熨帖地彼此呼应……

地大物博,兼容并包,这片大地蓄满万种风情,文明、蛮荒、先锋、落后、破败、繁华、声色犬马、安土重迁……你摊开中国地图,可以观测到一应俱全的复杂体验。

我写六个城,关于行走,关于放逐,也关于回归。旅行中的城市带给你闻所未闻的新鲜奇趣,也时时刻刻提醒你,这一切的光鲜华丽,哪怕仅仅是原生态的破败落后,都与你无关。因为你只是个过客,或者说是看客记下的零碎所见。

01 乌镇:乌青的蓝印花布

看过黄磊的《似水年华》,看他和奶茶在幽静的江南乌镇,铸造淡漠的情愫,满屏落满清浅的暧昧色调。青石板、毛毛小雨、蓝绿小河、石桥人家一切如预料一般。尽管在旅游画册上翻阅了无数遍,身临其境,阿一还是兴奋地大喊大叫,十足一疯妇,在野地里撒着欢。静默的河水贯穿小镇。黑瓦白墙,素雅简洁是色调勾勒出小镇干净落拓的气质。镇上的人们悠然自得地过着日子,对于我们这些外来游客的指指点点,安之若素泰然处之。作为景区,他们早已经习惯被解读甚至被误读亵渎的准备,久而久之也就死心塌地地置若罔闻了。

投宿在一户人家的阁楼。阿一拼死不肯住招待所,说没个烟火气。

阁楼木窗放眼仰望,顶上的青黑瓦片清晰可见。阿一扬言要偷一块回去作纪念,哪知带落的瓦片砸到底楼,惊起一群野猫仓皇逃窜。雨里的小镇,水雾迷蒙,软绵绵的静谧悄悄游移。楼下主人煮开水的壶发出好笑的尖叫,小镇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缄默不语。野猫叫春,时隐时现,仿佛口中喊着雨水,啼叫听着湿漉漉的,打在潮湿的心绪里。

乌镇的乌篷船,小小的。我和阿一上船后,一直颤颤巍巍,阿一生怕翻船,惊叫着要上岸。宅心仁厚的老船夫一边忍受着阿一冒冒失失的尖叫,一边泊船,缓缓穿行于窄小的河上。船在碧绿的河面划开涟漪,又被止不住的小雨惊扰打散,我和阿一骄傲地立在船头,小镇妇女在河岸石板上用力地捶着衣物,镇里的小孩没心没肺地你追我打,嬉戏打闹的欢笑声,在小屁孩后头穷追不舍。在这个推陈出新的年代里,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简单快乐的童年,在这样一个生活节奏缓慢的小镇,仿佛自己是一名颇具仙风道骨的隐者,无牵无挂,看着似水年华在眼皮底下过尽千帆,再义无反顾地奔腾向前,生生不息的追忆抵不过时间苍穹的覆盖。

路遇一位采风的画家,在石拱桥上,画家支着画板,细雨打湿画纸,隆起凹凸不平的小疙瘩。素描笔在凹凸有致的纸上,留下铅灰印记,完成后,像是一见浮雕作品。小镇的黑瓦白墙隐隐现现。铅云低压,和这镇上的主色倒是般配得很,回程途经一处蓝印花布作坊,大段大段蓝白分明的蓝印花布晾晒在细长的竹竿上。曾经在一本旅游画册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穿梭于层层叠叠的蓝印花布间,我们仿佛也成了其中平面状的纸片人,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欲望我们的饮食男女统统在夹缝间被这干净的质朴震慑得荡然无存!”

作坊主人只是仍由阿一这个傻姑娘蹦跶着跳来蹿去。小镇的潺潺溪流在这里印出斑斓鲜明的色彩,仿佛那是水流一路跋涉积累沉淀下的底色。乌镇的溪水原来有这样一层不为人知却着实美得摄人心魄的底色。

阿一买了成沓头巾什么的,装了满满一个旅行包。蓝色在这样一个朴素简洁的小镇是种奢侈的色彩。黑白白黑,蓝色显得突兀晃眼,也显得卓尔不群。清丽的蓝印花布在溪水下依然明艳动人,或许这就是时间无法掠夺的永恒,在无数流逝无数变迁无数动荡中,在时间遗忘的角落里,静静地容纳着该容纳的,在时间中成了永恒。

离开乌镇的车子,发动了好半天也没个起色。洁净的天空再次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黑瓦楞白粉墙,在雨中坚守各自的色调,不晕不化,这份标志深深地烙在每一位过客的心底。恍惚间,我看见一位撑着油纸伞,怀着丁香般忧郁的姑娘,款步徐行,蹒跚在简单到一目了然的建筑中。车快启动那会儿,附近一些兜售小商品的小贩围拢过来,熙熙攘攘推销着自家手工艺品。阿一见到一块花样很稀奇的蓝印布,通过车窗付了钱,来不及接过花布,车子兀自发动,阿一冷不防地撞上颠簸的车窗上,额上乌青地肿大了大片。小贩步履蹒跚地在后头浓厚的油烟中追着,长长地伸出手臂,阿一却怎么也接不到。

被撞肿的额头和那块没拿到手的蓝印花布,成了最后一支关于乌镇的小插曲。烟雨蒙蒙,我和小镇的炊烟、野猫、乌篷船、船夫、蓝印花布、丁香一样的姑娘,摇摇晃晃地作别。

02  云南:云之南水之滨

摊开中国地图,云南作为一个省名,别具诗意。

由于飞机晚点,去往云南的班机起飞已经是傍晚了。飞机在大气中轻微颠簸,耳中压迫般地涌进庞大的轰鸣。云边酒红,落日余晖给每一朵云都染上灿灿金光。大家睡得昏天暗地,阿一戴着眼罩,像是昏死过去。

先到玉龙雪山,大伙哼哧哼哧地攀爬,像执著的西西弗斯。日光下的雪山,散发着苍茫的白光。空气日渐稀薄清凉。大家一鼓作气地攀爬山顶,其间阿一因为缺氧,面露菜色。好在走南闯北的阿一身体素质还行,愣是坚挺到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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