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顿时傻眼,如此直白赤裸的暗示已经不能成其为暗示。可是,鳅鳅居然……美美心怀愠怒,一屁股瘫坐在座位上,大有凝固成一块“望夫石”的趋势。
他忘了,忘了。
内心有一阵细琐又犀利的切割声,喷薄而出韧性十足的气焰。大概是一把极快的刀划过内心,然后血喷涌而出一种类似风一样单薄又有力的动静。和梁朝伟扮演的那个盲武士如出一辙。《东邪西毒》是美美顶喜欢的武侠电影。
好在是选修课,不满意者一周内包换。为免尴尬,美美重新选了一门,还是在周五,只是那批形形色色人头攒动的同窗里,再也不会有鳅鳅的痕迹。文美美连仅剩的一丁点交集也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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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钱,合作愉快啊。”午后的操场,空旷寂寞。一名身材颀长的少年把几张纸币塞到那个昨晚出现在选修的鳅鳅手中。
“窘死,第一次代课还让我傻兮兮地僵那儿自我介绍。”
“好了,改天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吧。”长发少年望着自己一笔钱打发掉的那位唠唠叨叨的替身,庆幸自己打发掉一节恼人的选修!
“薛皓轩,打球啦。”远处一个家伙用种不知死活的腔调召唤。
“来了来了。”长发少年应声飞奔过去。
美美一连几日都心绪不宁,活脱脱一小愤青,发些疑似无病呻吟的埋怨,“哼——我真是傻瓜一个,十几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早发霉了,还翻出来做啥——”
美美窗台上的兰花被一盆冷峻的仙人球取代。美美下定决心要做一盆刚毅的仙人球,盛气凌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
夜里在论坛上瞎转悠,发了封之后跟帖数以万计的超人气强帖——
“明日黄花的比较级是明日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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鳅鳅还是变着戏法请一些外校的男生代他上一些净消耗所剩无几的青春的选修课,代课这业务在校园私下也欣欣向荣地蓬勃发展成新兴产业。专业的枪手有时不预约还真不行,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是,请不到固定的A就只好接二连三地更换B、C甚至D。鳅鳅在选修课上也就这么千变万化,跟蔡依林似的,着实神奇。多亏了老教授老眼昏花,也就对花名册下的一声声风格迥异的“到”,信誓旦旦。
有回路过美院教室,鳅鳅差一点踩到草坪上正在闭目养神的一眼镜兄,身边架着一幅抽象的素描。凌乱的线条勾勒出一团忽明忽暗的色块。天高云淡,鳅鳅颇有兴致地坐躺一旁,欣赏着一件艺术作品渐趋成型。
一个钟头后,线条渐渐明晰:是两个人,两个小不点儿似的屁孩,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手拉手。一片铅灰的世界里,像没有拙饰的儿时,返璞归真澄明通透。
鳅鳅不自觉地回溯往昔:从家来到上海,从幸福街搬迁,从另一处搬到幸福街。颠沛流离的童年伴随一次次搬家,性格冷漠自闭,成串的记忆也充满跳动的不安定。再因为家里一直经营着寿衣店,自然而然地也比同龄的小朋友更懂得黑色的内敛沉郁,白色的隐忍洗练,更早地意识到死亡的不近人情肃杀决绝客观无奈。忆起曾经幼儿园有个小朋友撕了白花花的练习册,扎了朵小白花在教师节送给班主任,结果老师惊异错愕之余又哭笑不得,童言无忌,谁和一个屁孩计较呢?
鳅鳅也想到自己的同桌美美,那个和自己很要好的同桌、同学、邻居。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天空没心没肺地布施着大块硕白的云朵,傲视苍生,纹丝不动,极像密密匝匝的素白小花,凭吊似水流年。
夏天就快到了。冗长的知了鸣叫,声声入耳。在上海不知不觉快半年了。美美每天泡在图书馆,翻看那些角落书架上的大部头名著。每一本抽出都伴随一通细微的尘屑,看来这个冷落的角落被无人问津已经有段历史了。
美美每天一本一本地翻阅,挎包里除了女孩子的小饰品,就是一大瓶清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图书馆最里头的角落,只要空着,就能看到美美摊着本大书专注阅读,心如止水。
鳅鳅死性不改继续找枪手代课,逃掉不少烦人的课程。终日混迹操场与一群死党挥汗如雨,有打篮球到死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