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了,始料未及。
那个早晨小鬼固执地要等我一起去上学,我们分别在同所中学的初高中部,如果说我要因为什么感谢那对男女的话,恐怕只是感谢他们为我找了间还不错的学校读书,使我更有机会考上梦寐以求的厦大。但是这点感激并不能掩盖那种透彻心扉的恨,只是也许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把那种浓浓的恨意发泄在那个叫桑桑的小男孩身上。从头到尾,他都很无辜,无辜到无人在意他的疼痛。
发育中的他渐渐也有些帅哥的模样,上学路上他跟我讲了许多班级里的事情,甚至多少小女生呆头呆脑地给他递纸条。谈到这个细节时,他脸上泛起一阵微妙的红晕,悄悄站住,在书包的夹层间翻出几包封印精美的信封。我只瞟了一眼已明白几分,只是理性地劝他要学会处理和选择。他茫然地点了点头,我无奈地笑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处理和选择!
“晚上等我回家后去我房间,我告诉你怎么做。”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被赐予了什么恩典一般,或是一种可以与那个冷血无情的姐姐产生一丝莫名的交集的欣喜。过马路的时候他像个已经成熟的男孩子一样绕到我的左边,紧紧地牵起我的手。我笑道:“小鬼,这样子牵你老姐,你不会觉得恶心吗!你可是个男生耶!”
他抬起头,骄傲地回答:“恶心什么,这是我的荣幸!男生就是为了保护女生而存在的!”
我撇撇嘴,他到底像谁呢,他那个怯懦的老爸或是那个残暴的老妈?
都不像。
呵呵,只能是像我这个善良的姐姐,在微微的自恋中,感觉我们之间多了一种神奇的牵引,让我不由自主地依赖上了昨夜那个稚嫩的肩膀。其实无论我怎样伪装,用冷漠掩盖孤独,但是没有人是一座废墟,可以用无尽的冷感永远埋葬心底的渴望。我可以做到欺骗,但是无法做到决绝。
晚间的星星早早爬上枝头,即将步入冬季的上海也透露出一丝隐隐的冷谧。客厅照例是冰冷的黑暗,我飞快地跑上楼,温暖的气息充溢着身体内的每个细胞,整个躯体在一片暖意中微微打战。我冲进房间,“啪”地一下关上门,把那个冰冷单薄的世界紧紧关在门外。而后开灯,瞬间的明亮融化了心底所有的浮冰。
那个小鬼显然等候我每晚熟悉的关门声很久了,在我进屋后几秒钟,门缝里便露出了他毛茸茸的脑袋。看着门缝里那张焦急到有些变形的脸,我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姐,你别笑了!我都等了你一晚了!”
正准备过去开门,女人并不和谐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桑桑,干吗呢!回你房间去!这么晚了,不许和那丫头聊天。”
话毕,他无奈地转身,离开之前还扭过头,给我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一下子就把整个冬季的阴淡通通赶走。我拿出课本,坐在被窝里缓缓翻着,已经有些晚了,我想他已经睡了,便钻进了本有些冰冷的被窝,用体温在里面构筑出一阵氤氲的热浪。
“姐,你睡了吗?”
一阵小心的敲门声,我无奈地戴上眼镜,他几乎在我开门那一刻迫不及待地冲进来,“哗啦啦”把一叠装在盒子里的信封倒在我的床上。我看着,目瞪口呆。
“小鬼,不错啊,挺受欢迎的嘛!你们这的人怎么都这么外放啊!”
“不知道。反正暂时就这么多,你说过要帮我‘处理和选择’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居然还敢跟我说“暂时”……他坐在床边,一封封拆给我看,近看他的侧脸,竟然也有了几分成熟的味道。骤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车站,叔叔身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带着恐惧问我:“你知道什么叫格桑花吗……”
时间是让记忆轮回最好的迷信,可以帮你找回所有无法挽救的曾经。
“哎,小鬼,我以前总是训你,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啊!”
“为什么?”
“因为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不一样。”
“可是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