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4次列车(3)

 

“他对你说了什么吧?”

我依旧摇头:“除了一大堆谎话,什么都没说……”我抬头看向车窗外,“那些明明已经失去的,他却一直在强调,他骗我……骗我去找他……”

“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再想他了……他已经死了……我不会再想他了……我追赶过他,可是他最终还是消失了,这是夙命……”

“可是她说她会等我,”那个男人露出痴痴的笑容,像回光返照的病人。我有一个可怕的预感,这就是回光返照的笑容。我看到他像个孩子呵呵地笑着转过去,重新点燃一支烟。

下车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乱哄哄的旧车厢。

然后转身。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乘坐1314次列车。

这个永远也无法到达站牌的破旧的车。

我永远不会再来了……

因为我明白,有的灾难,是因为自己太过脆弱,最后终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逃难的唯一方式,就是——坚强。坚强地活下去,去做小末喜欢的事,去完成小末的理想,去执行小末未完成的快乐的使命,去爱他爱的人,去看他原本应该看到的美丽风景。

我应该去劝那个男人也这么做的,我不能让他这样颓废着一直到死。于是我飞快地转身,冲向1314次列车离去的方向。

穿过微薄的暮色。我突然想起他的话。一种不详的预感来袭。

——“她说如果我爱她,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就必须去她所在的地方。”

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他!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他!!

路灯渐次地亮起来,黑暗像潮水涌进整个城市。太阳挣扎着,被水一样的云覆没。

太阳落山了……

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他。他躺倒在路旁的野草里,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睛没有来得及闭上,眼角有残余的浑浊的泪。右手腕像一团破旧的棉絮,鲜血不断地渗出来,左手抓着一把刀,刀刃上沾满了鲜血。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脆弱,和灾难。

我看见他的右手里握着一张纸条,纸已经被血染透,字迹班驳但能勉强看清。

梦:

第1314次列车永远都到达不了第1314号车站。

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就没有1314号车站。

但是你对我说如果我爱你 ,太今天阳落山之前就必须去你所在的地方。

你一定很痛苦,

一定很需要我。

你总是在我梦里哭泣。

在梦里你说你想我,

你说你好寂寞好害怕,

在没有我的日子。

所以我决定了,不要让你再痛苦。

我来了,梦。

别哭!

我会陪你,

1314,一生一世。

爱你的××

血迹模糊了最后两个字,我没能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不幸的人。

我把纸条放回他的手心,他的手指蜷曲着,暗红色的血流落在地面,仿佛是一种神谕,汇成一个图案。我打开钥匙上的小电筒,看见这个图案是一个小小的圆,1在图形的最上方,歪歪扭扭的像他此时躺倒在地面的姿势。2、3、4在1的四周围成圈,圆圈的中间打着一个血红色的叉,像两把落入旋涡漩涡中的匕首,如果不能挣扎出来,所能选择的结局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义无返顾地死。

我缓缓地站起来。苍白的月亮挂在西天,像一盏旧旧的灯,照着他失去血色的脸庞。心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捏着,每用一次力,泪水就冲出一次。

他一定哭过,一定很绝望。他曾满怀希望以为1314号车可以到达1314号车站,站牌旁站着他一生一世想念的人。可是一次次冲出车厢,一次次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草和覆没在荒草里矮矮的坟墓。他在梦里笑,醒了却哭,沙哑的哭声带着崩溃的呐喊。

可是她笑着要他去找他,地点已经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1314号站牌,而是她所在的地方。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他笑了,他说她这一次没有骗他。他终于能和她在一起了。终于,他能陪在她身边,为她擦眼泪。

终于能这样了。

于是他不相信1314号车站,却相信死亡。

他痴痴地笑,把1314画成一个漩涡,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最后写下一段话:

第1314次列车永远都到达不了第1314号车站。

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就没有1314号车站。

但是你对我说如果我爱你,

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就必须去你所在的地方……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