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时写四张机
/徐衎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作嫉妒……
——《东邪西毒》
既然她不给我机会,我也一定不会给她机会……
——《阿飞正传》
看到影片里的张国荣,极尽奢华地演绎尽所有残忍决绝。这些光影留声,在快乐的时候会落满无穷无尽的苍凉;忧伤时会有酣畅淋漓之快感。天空中一道洁白的闪电击打下来,类似朴树的一首歌,前半段隐忍低调地哼唱,置人于宠溺的深渊,像被麻醉的小猫孤零零地荡在枝桠上;后半段紧接着气势汹涌地喷薄,吞云吐雾般的强大力量,俨然决堤的海水倒灌进空落落的心田。
听《东邪西毒》的电影原声,一遍一遍地听,一遍一遍地沉迷沦陷。喜欢到随便挥挥手,也能给周身弥漫的空气扎一道快乐的伤口,流淌充沛的血液。戒掉了可乐,用一个很小巧的水壶装开水,清淡寡味的白开水;每天吃两勺蜂蜜、一根黄瓜、两个西红柿,黄、绿、红,三种明媚纯粹的颜色。进食一勺一勺透明橙黄的蜂蜜,自然而然地联系到童话里狗熊一面周旋马蜂一面贪婪地往树洞里狠命地掏啊刨啊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洗黄瓜时,会想到沙漠里顽强的针叶植物,丛生的绿意,因为稀罕,所以铭记;撕咬光洁的西红柿,脑子里像撞钟似的循环转过一只只繁杂的竹编灯笼,依稀的红字落在破败的糊纸,像老黄历,年复一年地洞悉尘世的林林总总:沙是细沙,栈是破栈,命是小命……沙漠之所以广袤,因为它要搁置放逐一大片惆怅寂寞,最后不动声色地捂实掩好,保持它自持端庄的表象。
流火的沙漠/谁的眼泪滴落丘壑/蒸腾起冷暖悲欢/哧—哧—哧/戈壁渐趋成型/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沙砾的重影……
他们说驴子啼鸣像哭诉。我没见过驴子,但是我见过成群孤雁一边抖落久病不起的郁结,一边绝望地划过苍穹。天际中的哀怨稍纵即逝,可是却留下一道道血是血肉是肉,清晰分明的凄凉伤口,烙在仰望天空的心灵之间。空谷幽兰、大漠孤雁,一样的落魄,前者高傲,孤芳自赏;后者抑郁,自伤自怜。假如有那么一天,幽兰和孤雁都可以硬朗,发出世俗的香,飞进寻常百姓人家,变得所谓的“狠毒”决绝但不凄然,世上随之消逝陨灭的也许还有如泣如诉的萧月筝音。在很多影片中都有这样一个无助的场景:一个闷骚自闭的男人,在地里或是墙上掘出一个小坑,往里面倾诉释放秘密。当然,排除《情癫大圣》里那只不幸被蛰的可怜红毛猴。立地成佛也好,掘穴倾诉也罢,都是画地为牢的故步自封,画饼充饥的自欺欺人。我仰望天空,听《天空》,写《天空》,可是依然没有寻到属于我的那颗星,宿命中注定的专属小行星……抚慰大地,一场地震就让我退缩到最初的起点,惊慌失措与灾难相映成趣。掐指算着我脆弱的青春,虚度如同薄命红颜,缄默啼血,留下斑斓血渍,一点两点……
栅栏里的嘶磨/天空中的温存/旷谷中的自怜/你牵走了我的驴子/我采尽了你的兰花/那坠落的孤雁/出自谁之手?/沉闷的坠地惊起沉重的哀悼/雁过留声/大地回之以钝响/嘭—嘭—嘭/落满苍凉
想了好久的吉他,决定学吉他;想了好久的原版CD,决定买下一大箱昂贵的打口碟;想了好久的近况,决定不再看电影到凌晨;想了好久的足球,决定转向支持英格兰队,和阿一站在同一战线;想了好久……决定……这是一个公式,前面可以套进彼岸的希冀,后面植入此岸的蠢蠢欲动。一前一后,正好诠释了政治老师常挂在嘴边的“理想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我的生活,我的理想。可是摊开双手,俯瞰我的生活,如一张洁白的宣纸,尽管粗糙,沾染了细微的墨点,却韧性十足,容得下一池潋滟的夏荷。我的理想则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小蟋蟀,一次次从纸上逃逸,逃到石罅草丛山涧,从无所遁形到绝世独立,抓不回来,不幸被我抓回来了也关不了多久。
渐渐学会了熬夜,习惯了熬夜,正如那个公式——“想了好久的熬夜,决定熬夜!”在夜凉如水的黑暗中写无数琐碎零散的片段文字。我享受钢笔流畅的书写过程。所以我有五支钢笔,齐刷刷地整在我的笔袋里。然而我一直耿耿于怀的远方魅惑人心的彼岸花,我一束也没有,两手空空,空空张望,左顾右盼。唯有我心爱的五支钢笔,可以让黑色的碳素墨水幻化成一朵朵黝黑明丽的花,绽放在柔软的稿纸上。你能告诉我,有谁见过这样一大片清冷的黑色花簇,如果有,请带我出走,深入其中。
凌世新买了一张CD,向我借CD机。耳机里传出喧嚣的摇滚,重金属的乐音掷地有声,分明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砸落在脚踝边,铿锵有力。而我依然听着我念念不忘不断重复循环的王菲,尽管她已经好久没再唱歌了。驻守在几年前那个起点,做着几年后的决定。杜拉斯在《情人》中说,他死在他的故事结束之前。
木吉他的低沉/电吉他的招摇/谁撞破了此岸彼岸的藩篱/涉水而过/此岸翻手为云/彼岸覆手成雨/不一样的风情/错落无序/想了是开端/决定是终端/过程是两岸间的大河/湍流迅疾/奔腾不息……
快乐的时候,我可以把柳树写成温顺的绵羊;难过的时候,我可以把柳树比作骄矜的家鸽。羊毛出在羊身上,柳絮也像羊毛,轻飘飘欢快地游弋滑翔;家鸽盘旋过头顶,柳絮如同……“啪”,鸽屎冷不防地砸下来,留下一滩濡湿的白,似柳絮。
近段时间就看到鸽屎噼里啪啦金戈铁马般下来,我知道,我不快乐。但是坚决不做故步自封的诗人。虽然有人说我的文字像阴森下水道滋生的黑色苔藓,只有穷酸诗人才写这些酸溜溜的文字。可是我想告诉他,能够用下水道的苔藓打比喻,其实他更像个诗人,像圣诞老人挨家钻烟囱那样,自如出入下水道的诗人!
文字接近尾声,我想这一趟快然的滑行快降落了。这一片蔓延着的黑色花朵将适可而止偃旗息鼓。牛逼的北村在牛逼的《玻璃》中写出极其牛逼的一句话——“文学就是一次射精!”如果此话属实,那我就得暂时先把注意力转移到音乐电影、足球排球上一阵子。我可不想纵欲过度,酿成精尽人亡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