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月
时间转瞬即过。陶花忙着收拾行装,一连数日没有秦文的音信。他每日派人大张旗鼓来问候,但是真人并不来。
陶花竟是有些想念,她的性格沉不住气,问了小满两次,小满每次都耐心回答,说可能是事务繁忙,羁绊住了。
到第九天晚上,小金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兵士,军帽低低盖住面庞。小满当即把二人请进书房,郑伯和陶花也一起跟了进去。
那兵士脱掉帽子,正是秦文。陶花满心欢喜,他却未理会她,只是跪拜徽王。小满赶紧把他扶起,细细问过一遍军中情况。秦文带来一份名册,一一指给小满和郑伯两人看,三人窃窃私语。陶花在一旁看得十分无聊,悻悻然拿着袖箭一只只磨尖,消磨大好时光,虚掷相逢佳期。
过了一阵,小满抬头看她一眼,“姑姑,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说的都是些朝廷政事,还有好多没说完,你累了。”
陶花一边继续磨着袖箭,一边说:“我在忙呢,磨箭头。”
秦文听见,抬头望她一笑。她忽觉他的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炙暖,清秀的眉目间一股诱人温柔。
她的眼神一定是表达得太过明白,小满当即就说:“要么咱们改天再谈,姑姑和秦将军好久不见。”
郑伯忙道:“不可,秦将军在田太师监视之中,来一趟徽王府不易。”秦文也即刻收回了目光。
等到夜半,三人终于谈毕,秦文带同小金告辞而去,临到门前看见陶花尚倚在角落,一眨不眨看着他。
他转头对小金说:“你先回去吧,我带陶姑娘四处走走。”小金、郑伯、小满三人一起反对:“将军不可,小心为上。”
秦文笑着摇手,“无妨,让田老头撞见更好,他不至于当着我的面动手。再说,他撞见我的风月事又不是头一回了。”说罢即携陶花出门。
因为出征的将士刚刚凯旋而归,汴梁城入夜也还不十分冷清,时时有亮灯的店家,也不时有欢声笑语自两旁传来。秦文拉住陶花,在半明半暗的巷子中穿梭前行。陶花好一阵没有见他,颇为想念,她也并不懂避讳,伸手拉住他手臂,悄声道:“好多天没看到你了,还真有点想呢。”
“这不是来了。你还好么?”
她点头,含笑低语:“带我去见见你喜欢的姑娘,让我看看她有多好。”虽是带着笑,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他微微一怔:“谁?”说着侧目望望她,缓声正色道:“以前,我总想着我要是喜欢一个女子,必然不让她受一丝苦,只要她一想念我,我立刻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现在才知道不能,乱世之中,哪里能有不受苦的日子?既然做不到,那也就只好谁都不喜欢了,免得拖累了好女子。”
她望他一眼,“谁都不喜欢?那你的风月佳人呢?”她刚刚听他提到什么风月事,就一直上了心。
秦文不再说话,扯住她往旁边一条巷子拐去。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一处亮灯的人家。大门上挂着个红灯笼,院落里可见隐约灯火。
陶花不明所以,秦文做出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听室内传出的声音。她这才觉到有琴声自院内传出,可她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听之处。
秦文到院门口,朗声问道:“素素姑娘在不在?秦文来访。”
屋内琴声“铮”地一声停了,片刻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提着灯笼走出屋来,到门口打开院门,笑道:“是秦将军啊,上回不是说,要过几个月才回得来么?”
秦文笑答:“旗开得胜,所以回来得早了。”
那小丫头立刻乖巧道喜,引二人进去。
陶花一踏入院内,但觉异香扑鼻,进到屋内,看见一盆一木,都雕琢得独具心思。帘幕轻扬,内室琴声再次响起,缓缓传出。
秦文坐在外室,静心聆听。陶花却是觉得十分无聊,于是走来走去,又到内室门口往里偷望,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衣女子正静坐抚琴。虽然陶花听不懂琴声,却只需看这一眼,便知这女子清丽脱俗,卓而不群,仿若未经人间烟火。
琴声袅袅而停,陶花仍靠在内室门口痴痴看着,秦文在背后轻拍她,“你也听得入神了?”
陶花猛然惊醒,“不是,我是看入神了。这姑娘好生美丽,怪不得爹爹说过有人会为了一个女子着迷,置家国于不顾。”
秦文笑道:“那也不能怪女子美丽,是男子定力不够。”
陶花眉毛一挑,“你是不是就是定力不够的那一个?”
他仍旧笑着,“还从来没见过让我定力不够的女子,你尽可放心嫁我。”
话音未落,绣帘一挑,素素姑娘走出来,“你们二人,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在我跟前说情话么?”
秦文连忙拱手,“素素姑娘见笑,我是特地带她来听你抚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素素姑娘琴技又长了。”
素素挑目望了他一眼,“将军过奖,抚琴之人,最想要的就是知音鉴赏,秦将军正是这样的知音。只是,你若想天天听时,也并不难。”她是对着秦文说话的,可是即使侧在一旁的陶花,也能看得见听得出她眼中语中的脉脉情意。陶花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移步想走远一点。秦文十分迅速地一探手,将她紧紧箍住。
他侧头看着她,缓声说道:“我从小就脾气沉郁,一直落落寡欢,心忧天下。第一次笑,是十六岁拿武状元时;第二次笑,就是在这里,听了颜素素姑娘抚琴。”
陶花转头,仔仔细细把颜素素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但觉她通身没有一处不是完美到极限,忽然地心底就一阵难受,甩开秦文的手转身出去。
一直到院落外面也不见秦文跟来。她觉到些心酸,原来真就是小满说的那样,像吃了杨梅似的,酸溜溜一阵难过。她不再等他,只管加快脚步。
陶花在小巷中飞快前行,快走到大路时秦文才从后面赶上,拉住她笑问:“生气了?”
陶花侧头,“不是,只是不想打扰你们。”
“你多想了。咱们深夜来访,你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太失礼数。”
“我长在草原,不懂什么礼数。让你的情人见笑了,对不住。”
他停下脚步,“你真生气了?”
她也顿住步子,转回头来,“戏要演到什么时候?我烦了。”
他慢慢走到她跟前,嘴唇探到耳边,姿态极其亲热,言语却甚是端正:“是徽王让你来问这句话的么?”
陶花愣怔片刻,摇摇头,“他不知道,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的。”心底深处忽然就觉得无趣起来。
“那是你自己想问了?”
她依旧摇头,“现在也不想问了。”
“瞧你酸的,”他带着促狭的笑容,“你放心,我听说田老头那边已经着急起来,局势应该很快就会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