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八世纪开始由日本官方正式派遣留学的青年和僧人来中国求教的形式,正是一个大大的逆转。如果日本方面态度仅止于"善意而傲慢",也算自然之事,然而"扩张主义的秘密结社和军阀们,已经着手仔细调查分析中国的生活方式与环境"(引自同一本书)了。
这在周作人的感觉,并不十分觉察随之而来的侵略的可能性,"在相当时间与日本的生活和文化接触之后,大抵都发生一种好感。" 周作人文中称述。这"好感",终其一生似也不移。
"自平安时代后期、南北朝时代,与中国宋、元交流。这一时期的国际互动 包括战争在内,情况十分复杂。"
这是福冈博物馆为陈列相关的文物,而简略带过的一笔,其中包括惨痛的元朝大军压境。倘不是两次都由突如其来的台风解围,所向披靡的蒙古军早已覆灭日本,必将改写十二世纪以后的日本史。所以日本称那两阵起死救亡的风为"神风"。分别发生在一二七四年和一二八一年的两次元军攻略日本,都是以福冈海岸为决战战场的。关于战役的遗物,福冈市另有"元寇史料馆"陈列更多。他们称外来强人为"寇"是自然的事,但不久日本人却自己也在中国人眼中扮演"倭寇"和"日寇"了(明末的海贼与"二战"的军阀)。
在那场战役之后,古绘卷上以及陈列的实物,有让我感到十分意外的 蒙古军人用的短弓,大约四十五至五十公分而已。蒙古人笃定地站在那里,拉满即射。相较对手日本全身甲胄的武士们,手持的一张弓的长度等于他们自己的身高,在马背上慌慌张张的样子,很是对比。我想,绘画师依据参与是役的生还者口述流传,应是十分传神。
友人W执教的西南大学所在地"西部",大约都是七百年前填海新增加出来的陆地。"考证起来,蒙古大军登陆的海滩,其实就是本校现在操场的位置,"W君说,"在第一次入侵的'文永之役'之后为了加强防备,日本人沿海筑了不少防垒 一种战壕,果然七年后的'弘安之役'就派上用场了。"
W君带我到"防垒"的现场 就在西南大学墙围转角,竖立"防垒遗迹"的刻石指示碑。走进巷道不远,现为校园的边坡上,植有古松的草地间,有两道保存完好的石块砌落的鸿沟,边侧有说明牌子,把考古掘出的经过,以及当时应用石块在沙滩构建防御工程的困难,一一加以说明。
"你看到这是两道平行向海的壕沟,一前一后,中间留有两公尺左右的宽度,"W向我细说它们的作用,"根据上回战役的经验,日本人以防元军骑兵冲阵,作了这前后两道战壕,用意在于即使跃过第一道,落在两公尺宽的隙地上,战马无从'助跑',只有困住在那里受前后夹击的份了。"
真正拯救了日本的,还是骤起的飓风,蒙古大军只好仓皇西遁。在这个校区边上,对面原是海岸的地方,现今已是一望无边的宁静宅屋区,无论怎么想象,那血溅征衣的杀伐
嘶喊,都无从在我脑中发生。可怪的,这时忽然传来流行舞曲的乐音,再一看,"防垒"里跳进七八个西南大学男女学生,此时利用了杀戮过的这个古迹,练习起他们"派对"的交际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