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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给自己打气,跟异端调查局那些人的对质不可避免,我得做好准备。这是迟早的事情。运气好的话,他们能引我找到奥顿·安格韦恩。如果想让这场调查继续下去,那我必须得到他的帮助,更何况我的钱包想苟延残喘也必须有他的钞票滋养。我对此倒是没什么良心不安的感觉。要是我不帮他,金钱对他恐怕很快就会失去用处。
然而,等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两只身穿微型三件头套装的进化兔子。他们正在阅读一份画报,只在我急冲冲走进套间里我那块地域时,抬起两双红眼睛投来最短暂的一瞥。我能听见牙医的清洗仪器在里屋嗡嗡作响。总得有人给他们清洗假牙的齿桥,我这位牙医伙伴生意不怎么好,没法拒绝送上门的生意。
我把外套挂在帽架上,在桌前坐定,深呼吸几次,拿出我的卡片,用抽屉里的解码器扫了一下。调查员喜欢歪曲真相的名声在外,经常不跟你实话实说他们在卡片上扣了或者加了多少点。我不怎么记得在加州大厦底楼那一幕之前我还剩下多少羯磨了。
卡片磁条的读数是六十五点,不算太糟糕。调查员通常会返还我在调查过程中失去的点数,若是我的工作给调查局添了光彩,偶尔还会满腹怨恨地额外奖励一些。六十五点算是差强人意,多得足以让我继续工作,同时又少得让他们不会再因为要拿我取乐而扣除点数。在调查局眼中,六十五点什么也不是;但想要很多点数就是自欺欺人了。干我这份工作,低羯磨是你必须学会与之和平共处的东西之一。
我拿起电话,拨打街角熟食店的号码,要了一份鸡蛋色拉三明治外卖。接下来,我拨通索引台,在电脑查阅了几个名字。不出意料,查不到奥顿·安格韦恩。然后我又试了试潘茜·格林立夫,也就是塞莱斯特去投奔的那位女士,甚至连蔓越橘街大宅的地址也喂进了电脑,但都一无所获。纯属好玩之下,我查了查我自己的名字,非常不错,名录中有我的名字。何等的安慰呐。
我看了一遍邮件。邮件堆积了差不多一周,大部分是账单和垃圾信,某个欠我钱的家伙从拉斯维加斯寄来明信片,某家宇航公司寄来一支免费钢笔。我把笔从信封里倒出来,它飘荡在我的面前;反重力技术,这还是我头回见识。最伟大的创新发明总是以最卑微琐碎的方式呈现于世。你以为会发生什么范式转变,结果来的却是印有销售员电话号码的钢笔、梳子或鼻吸麦管。笔也不是什么好笔,用上一个星期就没墨水了。
传来一下敲门声。“请进。”我说。我把那支笔塞进衣袋,开始在抽屉里翻找买三明治的零钱。但来的却不是送货小弟。
走在头里的男人跟我年龄相仿,一口烂牙,十块钱理的发型。这是标准的异端调查局人员,模样和思路全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所用咳嗽药片的口味。他们站得总是离你太近,你能闻到种种不同的口味,对每个人思路的独创性也将有所领教。我跟这种人跳过上百万次华尔兹,未来恐怕还有上百万次要跳。要是我在调查局一直待下去的话,到最后想必就会变成这种角色。
第二位就迥然不同了。他身材粗壮,衣冠不整,胡子刮得乱七八糟,佩戴了肩章和几枚奖章。我曾经得到过铜章。他挤进房间,摔上门,嘴里说着“麦特卡夫?”,他眼睛盯着我的双眼时,我必须承认我吓得一哆嗦。
“正是在下。”我说。
“一小时前你在哪儿?”
“二位不是来给地板打蜡的对吧?我约了看医生。”
大块头坐进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也就是今天早晨安格韦恩坐的位置。另一位看了看角落里遮水渍的那把积满灰尘的椅子,决定站在门口算了。“请出示你的执照和卡片。”高级官员说。
他仔细端详我的证件,而我盯着天花板。他把两件东西摆回到我们之间的桌面上,我听凭它们放在那儿,以此显示我的勇气。
“卡本戴尔调查员呢?”我问。
“调到马林县去了,”大块头说,“我叫摩根兰德。这位是科恩菲尔德调查员。”不说话的那位听见长官提起他的名字,对我们点点头。
“很高兴知道你们如此蓬勃兴旺。”
“真希望我也能这样说,屌脸。”摩根兰德笑了笑,“你在斯坦亨特案件中的工作有问题。我们想给这方面的推测画上句号。”
“绝无问题,调查员先生。答案是好的。”我从抽屉里拿出香烟。
“答案是不行,”摩根兰德说,“利益有冲突。屌脸,你是我的嫌疑犯。”
“摩根兰德,我已经遇见过你的嫌疑犯了。那家伙正在垂死挣扎。您真是厉害。”
“安格韦恩有他的问题。他的未来已经报废了。我很不愿意看见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这样的屌脸身上。”
我扭头对连一个笑容都没有露出过的科恩菲尔德说:“我脸上真长了一个屌吗?请跟我说实话。”
“屌脸,你最好别乱打岔,”摩根兰德欢快地说,“在我眼中,你的执照就好比雪地上的尿斑。”他正了正领带,仿佛他的脑袋在持续扩张,他必须给脑袋腾出空间来。“现在,请跟科恩菲尔德调查员说说你是怎么看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