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吴大郎的修伞店
镇东李家巷旁边,吴大郎的修伞店里生意一年到头都不错。吴大郎脑袋奇大,像一个大冬瓜顶在细脖子上,当胸系着的围裙下面罩一副罗圈腿,他站着并不比坐着高多少。这吴大郎还有一难言之隐,有疝气,就是俗称的“小肠气”,阴囊大如皮球,冬天里让围裙遮着,到了夏天要是不干活躺在靠椅上时,就有意无意拿个大芭蕉扇拦在腿裆前。
那时,油纸做伞面,竹质的细伞骨一根根的用了好多,在伞面上排列很密,收起来这伞就是很粗的一把,或者快要算得上一捆了。油纸做伞面容易戳破,相比之下,油布伞就结实多了,伞骨硬朗,且不必排列很多。但也因为油布会老化、收缩,绷紧了力道太足,七八根竹质的粗伞骨撑不住,越发被拗弯,容易折断。
开修伞的铺子,要会干各行各业的手工活,才好对付这样那样的毛病。油纸伞戳破了洞,吴大郎就剪块桃花纸贴上去,再刷上一种既当胶水又当隔雨油膜的涂料,颜色还得和原来的一样。要是人家让他打补丁的是把布伞,他就得捏针穿线了,依着那洞的大小,用剪刀剪出同颜面的布,再细针密线缝好。到了另一些时候,他又成了篾匠,得对付竹质的伞撑和伞骨,剖篾,起簧,还要拿一把皮钻在那上边钻上细细的洞眼,穿铁丝……
吴大郎的手艺自是没得说的,再破旧的伞,到了他手中,三两下一收拾,就给整治得有模有样。收费时,吴大郎的脸上会显出一副老练圆滑的认真表情,说本当应收多少多少,看在街坊的面子上,就只收点工夫钱。当然,年头实在久了,伞坏到不值得修的程度,或者是脱胎换骨地整修还不如新买一把划算,吴大郎会劝你,不如就把破伞折一两角钱卖给他算了。他会拆卸下还能用的零碎东西,以便日后修补到另一把旧伞上。
吴大郎做过一柄极精致的小伞,没有纸、没有伞布、光剩伞骨,这伞撑开来也就有脸盆大。他干活累了,要休息一下,就把这柄小伞插在一个固定的石头洞上,在每根伞骨子上系上各种小玩具,如小关刀、小水桶、小镜子等,然后,从一只木箱子里取出一只训练有素的小老鼠放在伞顶上,嘴里发出只有老鼠能听懂的话语信号。如要老鼠玩刀,老鼠便会爬到系着小关刀的伞骨子处,用爪子玩起小刀来;要老鼠提水,老鼠又会利索地跑到伞骨子尖处,扯起系桶的绳子玩起来……很是神奇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