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脑研究的新成果,我们会激动是理所当然。只是有一点,新成果不是一朝一夕就取得的,往往是经过了之前数十年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些许突破。而数字技术又是怎么影响大脑的呢?在这个具体问题上,神经学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了我们。因为数字技术出现的时间太短,没有前人研究的基础,今人的研究只能从零开始,因此得到的结果也不是定论。
神经学认为,我们之所以离不开屏幕,一种原因是由于“进化机制”。人类大脑天生善于发现新刺激,并作出反应。只要我们察觉到周围有新奇的事物,大脑就会自动启动“犒赏系统”,大量分泌多巴胺等神经递质来产生快感。有专家推论说,这套系统是远祖留给我们的遗赠。原始人类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能否生存下来,关键要看能否迅速识别危险(如食肉动物)和发现机会(如食物)。我们今天接收到的刺激跟原始人不同,不再是潜伏在丛林里的野兽,而是随时会响起的电话和短信铃声。不过根据假设,是哪种刺激并不要紧,生理反应全都一样。借用某个科学家的说法,只要手机一响,你就会进入“多巴胺喷发”(dopamine squirt)的状态。
十万年前跟今天相比,无疑有着天壤之别。在原始社会里,生活节奏慢得多,所以大脑时刻保持警惕倒也有些道理。然而现在我们已不必为生存发愁,不必依靠昼夜轰炸的信息来获得生存保障。收音机不会像狮子一样,把我们当做腹中餐;三秒钟前收到的邮件,也不会让我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可内心的冲动仍旧按捺不住。神经学理论认为,数字设备正是利用了远古时期遗留的大脑构造,才得以把各种干扰刺激不断地塞进大脑,而且间隔越来越短,频率越来越高。这也许能解释我们为什么会有心烦意乱的感觉,因为上网冲动不全是出于理智,还有前意识(preconscious)掺杂其中,所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不由自主的行为。
也许有一天,人类大脑终会适应数字时代,终会学会管理那些纷扰。毕竟,大脑的可塑性是首屈一指的,为了适应环境需要,大脑能够改写自身的结构。不过,可塑性也不是万灵药。大脑分配给工作记忆的空间是有限的,因此注意力必然有上限。如果要从根本上拓展注意力,就不能仅靠重新连接神经通路了事,还需要较大幅度地改变脑结构才行。所以,千万别信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大脑训练机”,解决注意力的问题根本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说到底,真正超载的并不是大脑,而是我们的思想、感情、意识和心灵。
大脑与意识间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但这种联系到底是怎样的,我们目前还不清楚。心理学家史迪芬·平克(Steven Pinker)写道:“大脑是怎么产生思想和感情的,我们现在仍无头绪。”生活是靠意识决定的,意识是怎么发挥作用的,我们所知已经不少。最早提出“脑中影像”的神经科学家先驱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总结过,人类对大脑的了解与对意识的了解,始终存在“鸿沟”。对大脑的了解还很不够,但对于意识,却已“经过几个世纪的反思,再加上认知科学的指导,因此已经有了相当深入的研究”。
重要的不只是硬件,还有软件,也就是思想。我们一旦真心地接受了某种观点,就会自觉调整行为。从阅读中受了启发也好,从心理咨询、十二步治疗方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领受了教益也好,新思想所起的远不只是调控作用,更不仅仅是浇灭欲望而已。如果运用恰当,它还可以成为强大的创造力量,帮助我们重新看待并改造生活中不如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