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革派:世界是平的,必须搞立宪
革命党人要“共和”,大清王朝要“立宪”,两者都源自西方社会。“立宪”改革为何敌不过“共和”革命?为何“鞑虏”驱了267年才成功?要想真正读懂辛亥革命,必须从清政府改革说起。
本朝还可苦撑五十年
1867年7月21日夏夜,金陵两江总督官衙门内。四围寂静。时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与机要秘书、曾门弟子赵烈文就时局坦率交换意见。
曾国藩对赵烈文说:“听北京来人讲,现在首都风气很差,明火执仗之案时有发生,街上乞丐成群结队,甚而妇女不穿衣服,可谓民穷财尽,恐有异变,你觉得本朝还能支撑多久?”赵烈文想了想,说:“天下长治久安的局面已经很长时间了,长此以往,动乱分裂是早晚的事。但现在来看,皇上权威素重,社会风气未开,若非‘抽心一烂’,还不至于土崩瓦解。明日之祸,必先从朝廷‘根本’上烂掉,而地方各自为政,大概不超过五十年吧。” 曾国藩作为“中兴名臣”,不仅帮助清廷平定太平天国运动,而且开启洋务经济改革,他听了幕僚的这番分析,心里很不是滋味,眉头紧蹙了半天,又说:“如果朝廷南迁呢,会怎么样?” 赵烈文:“恐怕是直接玩完,本朝未必能效仿得了晋宋两朝,偏安一隅。”曾国藩还是心有不甘,接着说:“本朝皇上德行还是比较正派的,或许不至于搞到这个地步。” 赵烈文回答:“皇上德行是还可以,但国势隆盛之时,官吏们食君之禄报君之恩也不为不厚啊。当初政权创业太容易了,杀戮又太多,取得天下太过轻巧了,天道虽难知,但善恶不相掩,后面这些皇帝的所谓德泽,已经抵消不了这个负面影响了。” 曾国藩叹息说:“要真是这样,我日夜只盼早死,恐真见社稷陨落。你不是说玩笑话吧?” “学生虽善戏谑,但当着老师您,何至于开玩笑。”
以上内容都是源自赵烈文的身后遗作:《能静居日记》,他号能静,字惠甫。曾国藩当夜回去也记了日记,但是没多说,只是简略地记道:“灯后,与惠甫久谈。”他是不愿面对本朝如此颓势,还是不敢记录下来恐留后患,只有他自己知道。
转眼间,洋务经济改革也已经开启了十多年,地方督抚们的见识也增多了。客观说,晚清坐到督抚位置上的不少人,是有真本事的,要么是血雨腥风打出来的,要么是洋务成绩卓著者,要么是科举制度的佼佼者,当然,还有不少是“瘸子里头挑将军”从权贵阶层挑出来,刻意进行培养的所谓“满洲新秀”,但这部分人不是主流。他们都忧心如焚,对于朝廷大体还是忠心的。尤其广州,是当时接触西方社会最便捷的城市之一,甚至在很多方面比上海更有优势。1884年,两广总督张树声留下遗折,一片肝胆向北京,向慈禧太后泣血直陈:“西人之立国,自有其本末,虽礼乐教化方面远逊于我中华,但驯致富强,具有体用。育于学堂,论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一心,务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大炮、洋枪、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我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尽全力,常不相及。即使铁甲战舰行于海洋,铁路四通八达,果足恃欤?” 张树声恳请慈禧太后能下此决心:“采西人之体,以行其用。”说白了,就是告诉慈禧太后,别光总整轮船、大炮、铁路这些玩艺,没用,请您老人家尽早迷途知返吧。但是没办法,整个帝国也不是只有慈禧太后一个人,从数学统计上来说,她只是“四万万分之一”,以至于甲午战争中国一败涂地,张之洞仍旧羞答答地倡导“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张总督不糊涂,他是想赶快达成共识,找到改革突破口,但即便如此,还是被一些老顽固骂为离经叛道。在中国做点事情,难。但对改朝换代,大伙还是很擅长的。
从曾、赵夜谈,到清王朝覆灭,时隔4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