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看几所院子
我们每天都走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对它那么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肢体。但这种自信有时是靠不住的,譬如,我们匆匆走过的那些大街小巷中,说不准就隐藏着你在许多年甚至是终生都没有领略到的美丽与神秘,并且蕴涵着曾经发生的人所不知的故事。
北京的胡同便是这样。
你如果得以进入胡同中那些默默不语的深宅大院,窥见那里隐匿着的美丽,那该会让你回味无穷,像是一场不期而遇的艳遇。
大隐隐于市(美术馆东街慈禧侄女宅)
那天我实在走累了,一看见中国美术馆东侧的小花园,就决意坐下来吸支烟,凉快会儿。东边隔着马路是隆福广场,往南是王府井大街,横亘着的是平安大道,此地恰是闹市中心,人流如织,典型的大都市气象。坐在花坛边上,当我随意往北一瞥,看到一个“死角”,那里灰墙青瓦,神清气淡,广亮大门开着半扇,老半天也不见有人出入。在一片争奇斗妍的现代楼宇之间,倒显出几分自甘寂寞的定力。
我的好奇心逗上来了。
于是,我灭掉香烟走上前去。
红漆广亮大门显然是改造过了,其上三分之一部分用了铁栅,有点不伦不类。这且不管,往里走,按成功的游走经验,遇到这种大宅门,你就兀自走入,就像常来常往的样子,切莫探头探脑,越是小心谨慎越容易被人怀疑,那结果便是轰将出去。
门道很宽敞,容得下卡车出入。走过一个不大的弯道,就进了前院,看得出,大门是安排在全院东南方的,这是民宅的规矩。按风水之说,南方丙丁火,其位容易招致火灾,主人要有非比寻常的气旺方可压得住,所以,只有皇宫、王府、庙宇才在南面正位设门,此外的人家,哪怕皇亲国戚、富商巨贾,也要避让一些,把大门开在靠东边一点,以求冥冥中的安全。其实,从实用角度说,门在一隅,可使院中更显完整和隐蔽,不会直对喧闹的大街。
前院的南侧和东侧已加盖了一些房子,院心里停着好几辆汽车,但却不显壅堵,足可见当初的宽敞。正房七楹,中间是一间通往后院的腰房。屋宇高大,窗户还是旧格式,下面一排安装玻璃,上面一排则是贴窗纸的回字格木窗。一直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这种窗户在北京还不难见到,寻常百姓通常是将上面一排外罩防蚊蝇的塑料窗纱,屋内一侧则糊上高丽纸或做成“卷窗”。
还说这院落。穿堂门前东侧还有一只上马石,西侧却没有,而且这位置不对,我想它大概是因为院外修路而从大门外移进来的。进入腰房,有一条巷子,两侧已被后来砌起的墙所遮挡,恐已非原貌。周围一片静寂,一个人也没有,与院外的闹市几如隔世。长巷的前方,一座垂花门展现于眼前。一时,我被这座不期而遇的精美造物所震惊,我缓步朝它走去,像走近一个沉睡的古代的美人。
它没有太多的颜色,只不过红绿两色,没有彩绘图案,只有间隔在楹下的浮雕,然而这浮雕的细腻程度,只有你站在它面前是才能真切地感受。它是大胆的,它的大胆就在在于它的简洁;它又是自信的,它的自信就在于它的内涵。两侧的花垂呈圆形,也满雕着缠枝花纹,而我们在其它地方看到的通常是用彩绘而非浮雕。花垂有两类,一类是像这样的圆形,说明主人的身份属“文”,一类是方形,说明主人属“武”。“圆”是毛笔的笔头,文官所用;“方”是将印,武将所用。通过垂花门的这一细节,可以看出主人是何等身份。建筑是会说话的,它自身的格调就是它所说出的话,而这座垂花门悄然陈述的,是雅致,是清朗,是水静渊深偶尔的微澜,是奇峡幽谷随风飘过的草香。(图1垂花门全景)
它的门蹲是双倍的,两对,气派非凡,靠里的一对是立式狮子,左右相望,卡住门柱;靠外的一对是巨形石鼓,汉白玉上雕满细腻的花纹。
后来得知,院子的旧主人是慈禧太后的一个侄女,此院后来还做过国民党将军杜聿明的居所。
难怪呢!
返身往大门望去,门外便是现代的花花世界,这里却觉一片幽深,宛如历史的定格。
婉容从这儿走出(帽儿胡同35号37号婉容娘家宅)
地安门附近的帽儿胡同,行人不多,一向十分安静,整条巷子干净极了,两侧的院子整饬有序,存留着故都的遗韵。要领略老北京风貌,此地不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