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来了,走过半个世纪的德昌桅厂关张了。
德昌桅厂西邻则是南城电话局,民国产物,罗马式的楼顶在很远就能看见,是这一带唯一的西式建筑。我小时从这个寂静大院的门前走过,心里总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感,猜不出那个半球型楼顶里的人们都在干些什么。
街北的铁山寺是值得一提的。它正在电话局对面,庙很大,后墙在南芦草园。至少在明武宗时,这座庙就有了,院中的《重修三里河桥记碑》记述了武宗时民间集资修桥的事。
南北桥湾之间原来有桥,始建于明英宗天顺年间(1457——1465年),历久而坏。武宗正德十二年(1518年),三里河一位名叫戴通的善士首倡,由铁山寺宗洪和尚募捐,得白银2170多两,俱附近居民所集。这就是上面提到的施工时挖出的古桥。
三里河大街上有不少老样式的铺户,带着往昔的风范。你看,北桥湾口东侧的这家门面,青砖到顶,最高处一排四个垛子,含有民国味道,高墙上“泉香橘井”、“春满杏林”的墨字残迹分明告诉人们:这是药铺。再往东,原来还有“织云公所”,是纺织行业公会的旧地,院子非常大,有戏楼,很多名角在这儿演出过。民国时候,孙中山先生北上议政,就是在这里受到欢迎款待,张作霖、张学良等风云人物都常在此请客听戏。1919年,梅兰芳为其祖母举办八十大寿庆筵,作了一场名流荟萃的堂会戏,也是在织云公所演唱的。那时候,能在织云公所举行活动,是一件极体面的事。八十年代的时候,院子拆了,改成了一座卖劳保用品的地方。
其实,京剧大师梅兰芳与三里河一带的缘分颇不浅。他一生在北京经历过七处住宅,其中有四处都是围绕三里河而居的。早年,他住在北芦草园,后来又在南桥湾东侧的鞭子巷头条和三条结庐,梅兰芳在鞭子巷三条的寓所,是那一带最好的房子。1916年到1920年期间,梅兰芳已经名满艺坛,重回北芦草园购置了一所有三十多间房子的大四合院作为寓所。
芦草园与草场
从北桥湾南口出发,往北,先经过北桥湾那一段不长的小街,我相信你能体会到一种老北京民俗生活的气氛就在身边环绕。彼此招呼着的中学生,把个自行车骑得溜熟,屁股离开车座老高,为的是脚底下使上更大的劲儿;上了年纪的老人缓缓地走在路边,手里提着刚刚买好的鲜菜;对摇晃着鸟笼子的中年汉子,你最好稍稍让一让——他们把鸟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不远,就有一个丁字街展开在你面前,何去何从,任你挑选:顺势向左一拐,是南芦草园;接着往北走,到顶头,是个不规则的三叉口,往西斜着的胡同,是北芦草园,西头通往长巷头条到长巷四条,里面有不少民国时留下的商贾旧迹和旅店;东边则是薛家湾,进薛家湾不远往北,通往草厂,这草厂一共有十条胡同,从草厂头条到草厂十条,排列得很整齐,全是老民居,够你逛一阵子的。
甭管走哪条胡同,你都会发现,这一带很少有正南正北或正东正西走向的街巷——这正是当年的河道的证明。(图5南芦园12号门楼顶藻井、图6南芦草园12号门联)
这几条胡同里有不少好房子。街是斜斜的,弧形,走到一处叫“十间楼”的地方时,你会感觉地势高了起来——那正是河边高岗儿的痕迹。
这一带的胡同,以南北芦草园、草场一至十条所占的地盘最大,它们是怎么得名的呢?原来,元代时候,大都的城墙都是土垒的,外面并不砌砖,为了防雨,每年都需要在顶上覆盖芦草,芦草园一带就是那时存放芦草的场地。那时,北京还没有内外城之分,自丽正门以南,就是一片旷野了,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南四环甚至五环以外的光景。
草场一至十条、长巷一至四条,以及兴隆街两侧鱼骨一样伸展开的胡同,大体都呈南北走向,路边的院子则是东西向设门,这与北城四合院南向设门大异其趣,成为一种变体的四合院,另是一番风景。
钱氏宗祠
三里河一带旧有几十所寺观祠堂中,其中一个出名的南方人也在这一带留有祠堂,那便是吴越王钱鏐。
钱鏐祠堂在薛家湾路北,进北桥湾往北走,到北头后往东去,就是薛家湾了。瞧这地名,甭说,又是因水而起。这条胡同从西到东都是弯的,半月形,到东端又往北拐去,通北武圣巷。所谓“武圣”,那是指关老爷了,那地方当初会有个关公庙。
薛家湾平常总是十分清静,胡同两侧的民居很特别,越是靠东半条街的,门前的台阶越高,我想,以前这里恐怕也是个河汊,东边的地势更低一些,人们临水而居,自然台阶要高了。钱鏐料祠堂就在路北的一个院子里,门楼并不特别出众,而且,多年失修,显得有些破败,只有门楣上的“钱氏祠堂”四字,昭示着它的不凡。字雕在砖上,工整秀美,很是耐看。
钱鏐是唐末乱世中脱颖而出的一员战将,对唐屡有战功,被唐朝廷任命为杭州刺史,并赐“金书铁券”,可免钱九死,子孙三死。这张铁券现存中国历史博物馆,长52厘米、宽25厘米,瓦形,以纯金书有350个字。梁太祖朱温灭唐后,中国进入五代十国的乱世,钱鏐在杭州称吴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