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之情(3)

用情专一的爱情理念

在宝黛爱情问题上,用脂砚斋批语来说,林黛玉的特点是“情情”,即用情专一;而宝玉的特点是“情不情”,即爱博而心劳。二人常常因此而出现矛盾。

剪荷包的冲突,黛玉因专于情而专于物。通过荷包这一道具,写黛玉误解了宝玉,担心他辜负了自己的心,因而剪掉自己亲手为宝玉做的荷包。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写黛玉为宝玉不珍惜自己的东西而哭泣,实是因物及人。她向宝玉说道:“我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说完,“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所烦他作的那个香袋儿——才做了一半——赌气拿过来就铰。”当她看到宝玉“把衣领解了,从里面红袄襟上将黛玉所给的那荷包解了下来”,听到宝玉说:“你瞧瞧,这是什么!我那一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了?”小说描写黛玉的心理:“林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又自悔莽撞,未见皂白,就剪了香袋。因此又愧又气,低头一言不发。”这段的戏剧冲突,可谓大起大伏,至黛玉“又愧又气,低头一言不发”,似乎已风平浪静了,宝玉又向平静的水面扔了一块石子:“你也不用剪,我知道你是懒待给我东西。我连这荷包奉还,何如?”宝玉不仅出言不逊,而且把荷包掷向黛玉怀中便走了。以下情态是:“黛玉见如此,越发气起来,声咽气堵,又汪汪的滚下泪来,拿起荷包来又剪。”接下来作者给宝玉安排了软语相劝的机会,让他去抚慰黛玉受伤的心,“宝玉见他如此,忙回身抢住,笑道:‘好妹妹,饶了他罢!’黛玉将剪子一摔,拭泪说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撂开手。这当了什么。’说着,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拭泪。禁不住宝玉上来‘妹妹’长‘妹妹’短赔不是。”黛玉索性赌气离开,宝玉执著相随,嘴里还说着:“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手里“拿起荷包来带上”。荷包由“掷”到“带”,两个动作反映了宝玉态度的变化,心理上已经由抵抗到降服了,黛玉也顺势走下宝玉所给的“台阶”,“黛玉伸手抢道:‘你说不要了,这会子又带上,我也替你怪臊的!’说着,‘嗤’的一声又笑了。”黛玉最后的动作和情态写得姣真可爱。

论亲疏的风波,黛玉因专于情而专于人。湘云到来,宝钗拉宝玉去玩,黛玉平添失落感。她用自残的方式给宝玉施加压力,“越发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地说:“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你又作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这段话里有对宝玉薄情的埋怨,也有对宝钗的嫉妒。黛玉的感叹和眼泪,反映出她对宝玉的“情情”。宝玉只好:“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尤其是论亲疏的一段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僣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黛玉的回答是出人意料的,她似乎没有拘泥于现象,而直入本质:“我难道为叫你疏他?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也坦言情愫:“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我们不能不佩服曹雪芹写小说的笔力,为了表现宝玉和黛玉之间心心相印的情感,精心设计了宝钗,甚至湘云的介入,在外力的作用下,恋爱双方由误解到相知,互相了解彼此的心意。“我为的是我的心”,这句话看似为己,实则为他。但同样是以心相许,宝玉的心中虽只有林妹妹,眼中却还流连着其他的姐妹;而黛玉的心中、眼中只有宝玉。

闭门羹冷遇,是黛玉和宝玉之间的一次大误会。黛玉哭惊花鸟的程度,反映了她的至情,也写出了她的至美。第二十六回黛玉夜探怡红院,晴雯因和碧痕拌嘴,又见宝钗来访,而门外又有敲门声,不觉生气,便向门外说:“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黛玉吃了闭门羹,却见宝钗从里面出来,悲戚万分,不禁痛哭,以至感动花鸟。小说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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