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丽莎,请丽莎帮助他照顾采桑子。他还是要去印度。他不可能囿于一个蒙自女人的怀孕生活之中,并期待着与这种生活相伴。总之,他必须遵循自己心灵的意愿出发,丽莎无法再劝阻他。
弗朗西斯没有与采桑子告别,就去了印度,他将生命中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交给了丽莎。她迎着初春的蒙蒙细雨去见采桑子时,采桑子独自坐在房间里,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看见丽莎撑着中国油纸伞进屋时,采桑子的目光盯着丽莎,低声问道:“是他让你来的吗?”丽莎点点头,站在细雨之中。她感觉到了这个蒙自女人不平凡的勇敢。采桑子点点头说:“我知道他会离开的,但我相信他还会回来的!”
丽莎被采桑子的声音所感动,一个纤弱的蒙自女人的勇气和希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一定要替弗朗西斯照顾好采桑子。
就这样,她将采桑子带到了碧色寨,带到母亲艾米莉身边。
艾米莉让采桑子躺下来,开始为她检查——艾米莉除了是一个外科医生之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称职的产科医生。采桑子躺下去了,她的腹中装满了一个孩子的肢体语言。艾米莉伸出双手,仔细地抚摸着那个躺下的少女的腹部,丽莎站在一侧,她的内心充满了激动,同时也充满了悲悯。
对于身体的变化使丽莎看见了世界上的一场男人和女人的较量——由此,她开始思念周亦然。现在,周亦然会在哪里呢?当她站在碧色寨的车站时,周亦然生活在哪里的问题似乎已经成了全部的问题。她决定穿过辽远的铁路线,那些用菜园和田野、山城与山冈筑起的屏障,仿佛再也无法束缚她的内心和胸怀。她决定到个旧去寻找周亦然,她将采桑子交给了母亲。在碧色寨,母亲已经很有名气,母亲的名气在于她用自己的理想和职业道德在小小的碧色寨创造了人类身体的避难所。
72
哥胪士酒楼的情爱之夜
二十世纪初叶的黑色键盘上,留下了这样的追问:周亦然生活在哪里?当丽莎反反复复地敲击着打字机时,她正准备前去领事馆请假,她想去个旧。而当她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双温热的手时,她在窗户玻璃的光泽中看见了一张无限思念的面孔。
她的身体仿佛触到了电流,那是雷劈开的电流吗?她侧过身体,向上仰望——终于看见了最想见到的那个人的面孔。此时此刻,周亦然就站在她身后,恍然他是闯进屋来的。也许他进屋时,恰好是丽莎敲击键盘的时刻,也正好是她在自己的文字中寻找周亦然的时刻。而这一刻,周亦然仿佛在细密的中国画的墨迹中穿行着,闯来了。他凝视着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来,将双手放在了她少女的双肩上,这是一幅深蓝色的中国画——为了让彼此在思念中看见,雨来临了,似乎雨的降临会使他们无限清澈地相互看见。
在晶莹的雨滴中,他们相互拥抱了片刻,周亦然说:“我想带你走,现在就离开……你喜欢铁路吗?”
她如梦幻般的眼神似乎使周亦然充满了激情:“我真傻,你父亲是一名铁路工程师,你当然会喜欢铁路……你一定会喜欢铁路的……”
“铁路……”
她自语着,两个人的梦幻此刻充满在窗外的雨滴声中。当情爱风景又一次降临时,他说他在酒楼迎候她。她没拒绝。
他说的酒楼自然就是哥胪士酒楼,从一开始,哥胪士酒楼,一幢西式的,既有红瓦,也有黄墙的楼房,无数的紫藤爬满了庭院和墙壁,那些紫藤中还夹杂着丁香。在那些旧日的季节,两种植物相互缠绕,迎候着不同国籍的商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