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明

【原文】 

子曰:“道①之不行②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③也。道之不明④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⑤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注释】 

① 道:即中庸之道。

② 不行:不能付诸实践。

③ 知者过之,愚者不及:智者对于中庸之道,知道、了解得太过而不能付诸实践;愚者对于中庸之道又因为了解得太少、甚至不了解而不能实践中庸之道。知者:即智者,与愚者相对,指聪明、智慧超群的人。知,同“智”。智、愚,是基于才能、能力上的定性。过:过分、过头。不及:不够、有差距。

④ 不明:不能彰显于世。

⑤ 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贤者一味地实践中庸之道,而不能让人明白中庸之道的道理;不肖之徒常常不能实践中庸之道,更不能彰显中庸之道的道理。不肖者:与贤者相对,指不贤的人。贤、不肖,是基于道德上的定性。

【译文】 

孔子说:“我知道中庸之道不能实行的原因在于:所谓的“聪明”人对于中庸之道,知道、了解得太过而不能付诸实践;愚蠢的人对于中庸之道又因为了解得太少、甚至不了解而不能实践中庸之道。我知道中庸之道不能彰显于世的原因在于:所谓“贤能”的人一味地实践中庸之道,而不能让人明白中庸之道的道理;不肖之徒常常不能实践中庸之道,更不能彰显中庸之道的道理。就像人们每天都要吃喝,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品尝滋味一样。”

【品评】 

本章承接上章之意,进一步解说“民鲜能行”的具体表现,实际上还是讲“过”与“不及”的问题。“道之不行”与“道之不明”两个方面,正是要解释上一句话中的“民鲜能行”。

需要注意的是,“道之不行”后面所阐述的是“知(智)者”、“愚者”;“道之不明”后面所对应的是“贤者”与“不肖者”。

我们知道,智、愚是从人的知识、能力等智性上做出的判断。如果说天资不足的愚者不能实践“时中”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天资超群的“智者”又为什么不能实践“时中”呢?因为他们还是不知道“时中”的真正含义,所以他们的智,并不是真正的智,因为缺少德性的内涵,或者至少对人生之常态的认识出现了偏差。所以这里的“智者”,并不是儒家心目中的“智者”,而是世人所谓的“智者”或自封的“智者”而已。就好像佛教、道教中的释迦牟尼、老子以及历代高僧、高道,哪一个不是天资超群的“智者”?但在儒家看来,佛教追求的出家生活和道教追求的长生状态,都不是人生的常态,因此,不管佛道教把“空”或者“无”讲得多么深刻,都是有所偏差的。即使是不少西方哲学家,也认为中国哲学偏重于人伦日用,缺少本体式的高明思想,其实也是基于他们对儒家“时中”真意缺乏透彻了解的结果。缺乏了解,自然也不能真正实践“时中”的原则。这些都属于“知者过之”所导致的“道之不行”的问题。

另一方面,贤、不肖则是从道德修养等德行上做出的判断。如果说“不肖者”不明白“时中”的道理还可以理解的话,为什么又说“贤者”也不明白“时中”的道理呢?实际上,这里的“贤者”如同上面提到的“智者”一样,也不是儒家心目中的“贤者”。不管是世俗社会中人的称谓,还是自封,所谓的“贤人”,仅仅认可他们自以为是正确的道德原则,是不能真正认识“时中”真意的。而且,“贤者”最大的问题,往往是偏重于行动,而忽视对于道理的学习。元代胡炳文在《四书通》中也说:“知者知之过,以为道不足行,是不仁也;贤者行之过,以为道不足知,是不知也。”这些都属于“贤者过之”所导致的“道之不明”的问题。

正因为上述四种人要么太过、要么不及,所以,他们总是不能做得恰到好处。而无论是过还是不及,无论是智还是愚,或者说,无论是贤还是不肖,都是因为缺乏对“道”的了解,因而缺乏实践“中庸之道”的自觉性。正如人们每天都在吃吃喝喝,但却很少有人真正品味生活一样,人们虽然也在按照一定的道德规范行事,但由于自觉性不高,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做得过了头就是做得不够,难以达到“中和”状态。

朱熹在解说这一章的时候指出:“道者,天理之当然,中而已矣。知愚贤不肖之过不及,则生禀之异而失其中也。知者知之过,既以道为不足行;愚者不及知,又不知所以行,此道之所以常不行也。贤者行之过,既以道为不足知;不肖者不及行,又不求所以知,此道之所以常不明也。”不过这种解说依然显得不够清晰。元代胡炳文在《四书通》中说得十分明白:“此章分道之不行、不明,而下章即舜之知,言道之所以行;即回之贤,言道之所以明。”可见,本章在《中庸》中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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