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锡荣也补充道:“前后都没人,一个人都没有,恐怕我们是走错了。”
庄祖根则趁机发挥,咕哝着说:“医生只会看病,不会领路,领路就一定领错……”
“咄!”姑丈生气地切断了他的不礼貌的话。但冷太太却实事求是地说:
“一鹏这人哪,是个半瞎子,本不该带路的。吴大哥不必客气,收了他的马灯罢。”
姑丈不以为然,一面给自己点着香烟,一面大声答道:“不能收,谁都没有进过七星岩,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嘛。一鹏,仍旧你带路!”
冷医生听天池这样鼓励,便高兴地继续提着马灯,走在最前头。
但是,他脚下岩石的平面虽然宽阔,头上岩顶的“天花板”却渐渐降低,且越走越低。走了几十步,高个子冷医生的脑袋与岩顶之间,距离很快缩短,乃至于消失,他必须低着头小心地探索前进了。领错路使他感到紧张和不安,勉强再走了几步,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无奈地把马灯交给我姑丈:
“天池兄,还是你亲自领路罢。”说着,掏出手帕先擦眼镜,再擦额头和脸,他显然出了不少汗。
大家纷纷立定,面面相觑,都感到紧张,并且茫然。——迷路,已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末在这不见天日的岩洞深处,到处不着边际,很难辨认方向,也无所谓“路”,不知何去何从。再则周围一片沉寂,死一般沉寂,没有人声,没有风声,也没有哪怕是耗子的逃跑走动声,真正到了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听的与世隔绝的境地,怎能让人不紧张和茫然,甚至感到恐惧呢?
姑丈接过冷医生移交的马灯,把灯芯拈高,说道:
“大家等在此地,不要走散。我和励青往回走走看,倘能摸到刚才的来路,大家就可以从来路出去了。”
于是,马灯随着姑丈和励青摸索着往回走,渐渐远去,乃至隐没。四周就伸手不见五指了,简直像墨一样黑。我们只能在原地等待,而且全都站着,没有一个坐下的,因为凭感觉知道,脚下的岩石既冰凉,又潮湿。
大家一筹莫展地等着,不免焦急起来。孕妇王凤宝首先打破沉默:“冷太太,我怎么有点气闷呀!”冷太太尚未答话,王凤宝的外甥庄祖根便抢过话头道:
“对对对,我看空气稀薄,要透不过气来了。”
冷医生不以为然:“空气流通不畅,但绝不会‘透不过气来’,放心好了。”但庄祖根却进一步危言耸听道:“我都快闷死啦!我们要闷死在这块短命地方啦!”
他这么一咋呼,把四岁的雪芬吓得“哇”的号哭起来,致使伏在阿毛姐背上的一岁的汉荆也跟着哭。阿毛姐便忿忿地斥责道:“庄祖根,咋咋呼呼,实在该死!”
丁锡荣也说:“至少不必大惊小怪,弄得人心惶惶。”
冷医生则进一步说:“假如空气真的稀薄,就更要安静耐心,咋咋呼呼绝无好处。照我看,我们在这里待上三四个钟点,氧气也够用的,虽然不新鲜。因为人少地方大,不会影响正常呼吸。我们要保持安静,耐心等待。”
冷太太接过丈夫的话,要大家安静耐心,并且问我姑妈道:“吴师母,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那么娇嫩,一点也不觉得气闷。”姑妈话里有话,所指很明白。
大家总算安静了,默默地在黑暗中又等了一阵,才见后面影影绰绰,姑丈和励青提着马灯回来了。不等他们走拢,姑妈高声问道:
“找到路了么?灯里的煤油还够用么?”
“转了半天,找不到我们的来路,——到处碰壁,无路可走,看起来还要向前走。”姑丈依然很镇定,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煤油倒是够的,”励青兄补充说,“再点一两个钟头没问题”。
接下来姑丈就分派任务:“解铃还须系铃人,一鹏,仍旧请当先锋,必能成功。”并让励青带着庄祖根向左,自己和丁锡荣摸黑向右,分别探索出路,命德明和我仍陪着妇孺,在原地等候。等冷医生提起马灯开步时,又鼓励道:“一鹏,放心走吧,吉人自有天相。但是只好弯着腰走,免得碰痛额头。”
“嗳,晓得,晓得。”冷医生信心十足地开步走了。往左往右探路的两拨人也走了。剩下德明哥和我,在原地陪伴妇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