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中原乱(9)

此念一定,赵佶顿觉像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身上一阵轻松。

但随之又有一种紧迫感向他袭来。既然决定了禅位,赵佶便觉得这个皇帝简直是再当一天一时一刻都为多余。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唤进张迪,命张迪速传给事中吴敏前来起草退位诏书,并马上通知白时中李邦彦等宰执进宫议事。这件事他要说办就办,不想拖过今天。也就是说,就在当日下午,他便要将皇位交与太子赵桓。在赵佶近二十六年的皇帝生涯中,这大约是他处理得最为雷厉风行的一件国事了。

看着张迪带着一脸的惊愕一溜小跑着退出大殿,赵佶疲乏地回身倚坐到镂空金漆龙椅上,忽然感到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全身瘫软得没有了一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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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突然决定禅位的旨意,像从斜刺里抡出来的一只老拳,把太子赵桓打了个懵头转向。赵桓乍一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首先一个感觉就是他这位父皇纯粹是脑子有毛病。这么重大的一件事,竟决定得如此草率仓促,连最起码的章法都不讲,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莫说是一个堂堂大国的国君,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正九品知县,撂挑子也没这么个撂法的吧?

赵桓乃王皇后所生,是赵佶的长子,时年二十六岁。政和五年他十六岁时被立为皇太子,次年娶恩平郡王朱伯材之女为妃,这朱妃便是后来的朱后。

这位皇太子,总的说起来,生性尚属宽厚。其父那些风流倜傥的基因,基本上没有遗传到他身上。所以他既未在哪一方面显示出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虽然备居东宫十载,却从未参与过朝政。日常读讲之余惟一的兴趣,是观赏皿中之鱼。有时他能默不作声地在黑漆鱼缸前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似乎若有所思,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令人颇觉高深莫测。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只不过是陶醉在了观鱼的乐趣中而已。

由于上述种种,他基本上不会树敌,因此在上下人等中的口碑都还不错。但是他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弱点,就是遇事没有主见,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这个弱点,在他执政之前倒无所谓,反而显得性情随和。然其一旦当了皇帝,它便十分致命了。到头来终是因此毁了大宋朝,也毁了他自己。

赵桓当然是乐意日后登临大宝,不过对此并不心切。反正法律已经规定了他肯定是皇位的继承人,那把龙椅早晚归他就是了。父皇赵佶才四十来岁,来日方长,现在还且轮不到由他来取而代之,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在这几年便当皇帝的心理准备。前几日赵佶委任他为开封牧,并赐予了他排方玉带,使得他有了父皇欲传位与他的预感。但他以为事情总得有个程序,有个过程。尤其是正值国事紧急,这般大事更须处理得慎重。却没想到赵佶竟然连一句招呼都没打,突然便决定将那个皇位像扔破袜子似的扔给他了。这一下可真是弄了他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赵桓随着传旨太监来到福宁殿的时辰,是下午申时末。冬日昼短,此时已是暮气昏蒙。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等一干宰执大臣正在福宁殿西庑门前候着。一见赵桓到来,白时中即上前施礼道,文武百官已奉圣谕在垂拱殿等候多时,恭请皇太子稍事歇息,就去垂拱殿登基,接受百官朝贺。

原来,当日赵佶用过午膳后,也没进行惯常的午休,便强支着疲乏的身体,与匆匆奉召进宫的宰执们以及吴敏等人商讨了禅位事宜。除了吴敏外,众人对赵佶如此迫切地决定禅位俱感惊异。但因皆知此乃大势所趋,又见赵佶态度坚决,也无人出面劝解。于是众人便依照赵佶的旨意,分工协作忙碌起来。吴敏的任务是执笔草拟赵佶的退位诏书,诸宰执则遵循赵佶之意,议定了其退位后的安置和称号等问题,如赵佶出居龙德宫、皇后出居撷景西园、尊赵佶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等等。然后,又派人紧急召集满朝文武会聚垂拱殿,等候举行禅位仪式。如此纷纭的事务,居然能在短短的两三个时辰内搞定,这在大宋朝廷的办公效率史上,恐怕也算是创了纪录。人说狗急跳墙,真是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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