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台中两人听闻清脆的掌声,循声望来,但见一素衣女子款款行来,袅袅若烟。宁泽将陶埙搁在雪白云石案上,笑道:“原来是皇妹,为何还未歇下?”
宁歌睇了萧顶添一眼,转向宁泽俏笑道:“埙声将我吵醒,歌声引我来此,皇兄,凉台自有月色清歌,崇华殿却是锦衾孤眠呢!”
萧顶添自然听出言中浅意,垂首道:“打扰陛下安寝,臣,知罪。”
宁泽瞪她一眼,好笑道:“侯爷勿听皇妹戏言,她向来如此,侯爷不必介怀。”宁泽拉着萧顶添坐下,亦示意皇妹坐下,“皇妹,你有口福了,待会儿有你最喜欢的蕙兰糕。喏,来了。”
宁歌转首看去,只见徐佳端着填漆梨木盘走入凉台,奉上鲜白如霜雪的蕙兰糕。她看见徐佳恭身退至一旁,似有笑意的目光拂来,在自己脸上绕了一圈,便低垂了那双颠倒众生的丹凤眼。她明白,一次免他牢狱之苦,一次保下萧顶添性命,如今徐佳对她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蕙兰糕软糯柔滑,加入香草,更添清氛淡香,勾人得紧。萧顶添在宁泽的含笑凝视下将蕙兰糕送往口中,而宁歌亦伸手捏起一小块蕙兰糕……
“慢着。”徐佳突然近前,面若桃花的玉脸凝重异常,“陛下,可否让小的先尝一小块蕙兰糕?”
“徐佳,不可造次!”萧顶添长眉拧起,斥责道。
“无妨,无妨。”宁泽笑着侧身,让徐佳取了一小块蕙兰糕。
宁歌看着徐佳吞下雪白糕点,心叹他的忠与情。远离故土,远离家国,被软禁于洛阳侯府,心怀亡国之恨、沦落北国之屈、身世飘零之悲,萧顶添最大的安慰便是徐佳的善解人意与全心侍候吧。
突然,徐佳哀叫一声:“啊--”他双手握着咽喉,疾步后退,背靠紫绫帷幔缓缓下滑,粉脸惨白,丹凤眼瞪得大大的,“蕙兰糕……有毒……”
萧顶添抢步上前,将他搂在怀里,眼色仓惶,“徐佳--徐佳--”
宁泽骇然起身,震惊道:“蕙兰糕怎会有毒?”
凉台内两个内侍惊慌下跪,因这突然的变故惊骇得全身发抖,凉台外侍立的内侍纷纷赶来,不明所以地跪倒在地,等候吩咐。
宁泽吼叫道:“快,传太医。”
徐佳的双唇由白转紫,眼中精光渐渐虚弱,右手紧紧抓着萧顶添的衣袂,“不是陛下……小的无用,未能及时防范……”
萧顶添抚着他的脸颊,手指微颤,凄痛道:“你不会有事的,徐佳,你要坚持住……”
徐佳祈求地看向宁歌,声音微弱:“公主……公主……”宁歌见此,在他身旁蹲下来,静候他艰难地说出下面一番话,“小的恳请公主护……侯爷周全……小的无以为报,只愿公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萧顶添双眼泪光闪烁,“别说了……别说了,徐佳,坚持,太医就到了……”
徐佳直直地望着宁歌,满目哀伤,“求公主……答应小的……求公主……”
并非我不答应你,而是--若是答应你,便要与母后公然为敌。母后,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荣宠与地位,皆是母后赐予;即便母后欺瞒我、胁迫我,她仍是我至亲至爱的母后!为了旁人与母后为敌,我真的做不到……
然而,临死之人的哀求,宁歌的心再硬、再冷,亦有所动摇。正要启唇,却见徐佳猛地一阵抽搐,丹凤眼往上一翻,双腿一蹬,抓着萧顶添衣袂的手缓缓地下垂,嘴角溢出浓紫色的污血……那曾经面若桃花的脸庞,死白如素绢,依稀有着祈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