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枪(3)

三老嘎跟吴二一路小跑跟头把势地跑回清风岭,还没进家门,赵老嘎媳妇柳芹墙似的堵在门口:“老三,别进去。”

三老嘎气喘吁吁地问:“嫂子,咋了?”

“你大哥嘎劲上来了,怕是要出人命。”柳芹急着将三老嘎拉到一边:“说,是不是又去耍钱了?”

三老嘎硬挺着站直,脖子一歪:“没有……”

“没有个屁,吴二媳妇大老早就找上门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磨磨叽叽,把你大哥惹得火窜嗓子。”

三老嘎又歪了歪脖子,气喘得稍匀:“没事,就摸了几把,玩得不大。”

柳芹道:“事都赶一块了,你玩得不大,有人玩得大啊。”

三老嘎吃惊道:“有人?谁玩了?难道老四也赌上了?”

柳芹叹了口气:“唉,老四和永志带着几个村里后生偷着跑出去,跟李海山一道去北票劫鬼子火车,现在还没回来,你大哥说要扒了他俩的皮。”

三老嘎“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争气的尿液顺着裤腿子淌。

“瞅你那点出息,白长了个带把的家伙式,这点破事就能尿出来,鬼子来了还不他娘的当汉奸?”柳芹骂了句粗话,“这乱事都他娘的赶一块了。”她顺手像抓小鸡子似的一把将瘫坐在地的三老嘎拉起来,推搡着说:“快走,躲个一天半天再回家。”

正说着,赵老嘎的小闺女小玉拿着熊向本送给赵老嘎的德国造手枪跑出了门。“爹,三叔回来了……”刚嚷出声,就被他娘捂住嘴,“叫唤什么?姑娘家家的摆弄什么枪啊?”柳芹伸手欲要夺枪,忙中却将另一只捂嘴的手松开了。

小玉将枪背到身后,大声道:“娘,别乱动,碰走了火。”又喊:“爹,三叔回来了,你不是找他吗?”

屋里传出赵老嘎比疯了的狮子还大的声音:“老三,你给我滚进来。”

柳芹狠狠地撕扯着头发:“这老不像老,小不像小,造孽啊……”一绺头发紧抓在手上,托到眼前,有一半居然闪亮着白光,再向脑后摸去,当年那曾长着一根油黑粗亮的大麻花辫子。

天微亮,太阳欢快地跃出东山小半张脸,大地和群山便金辉四射流光飞舞,正应了那句话——给点阳光就灿烂。

赵永志和四老嘎兴奋得像两只发现了大白菜的兔子,蹦跳说笑着往家赶,后面跟着四个欢快的后生,身上背着崭新的三八大盖。

“咱们悄悄进村,千万别让爹看着。”

“大哥眼睛那么毒,咱们还多了几条枪,早晚不得让他看出来?”

“晚一天是一天,他要是现在就发现了,以后咱们再下不了山……”

“这日本人也没传的那么邪乎,枪子打在脑袋上一样穿个血窟窿,照样是个死,铁帽子也不顶个屁用。”

“就得让小鬼子尝尝咱们中国人的厉害,还有那个李海山,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咱们清风岭的人是不是孬种?”

“那李海山真是条汉子,端着机枪领着头往上冲,一溜扫过去,打得小日本不敢抬头。那劲头,比俺大哥还嘎。对了,永志,你在东北军当过营长,你说像这么个打法,小日本能占了沈阳?”

赵永志刚才还一脸的踌躇满志,听四老嘎无意的一说,心上的伤疤又隐隐作痛。“这种打法叫伏击,适合小分队作战,快打快撤,占了便宜就跑;那时咱们东北军是被日本鬼子袭击,又有上司不抵抗的命令,所以打得窝囊。”

四老嘎道:“对,以后咱们就专门伏击,这么打不窝囊,打完就跑。”

“跑,往哪跑?”赵老嘎横眉立目地站在路口,像老百姓家过年门上贴着的钟馗。后面跟着柳芹、小玉和脸上印着五个紫红色手指印的三老嘎,再后面是十几个背着枪的年轻后生。

永志等人停止了说笑,但兴奋劲一时半会散不去,将肩上背的三八大盖转到了胸前,又将几个子弹盒和一堆黄澄澄的零散子弹捧在手上。“爹,咱们打死了好几个鬼子,还缴了四支三八大盖……”

四老嘎也说:“大哥,小鬼子没什么稀奇的,李海山他们打死的更多,枪也缴的多……”

赵老嘎瞅了瞅枪,又抓起一把子弹,掂了掂,突然回过头:“还愣着干吗?给我揍这两个东西。”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都没动弹。赵老嘎放大音量:“二愣、刚子,你们耳朵塞鸡毛了?”

四老嘎和永志机灵得像遇上黄鼠狼的兔子,没用通气,扔下枪撒腿就跑。赵老嘎的动作更快,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豹子,未等永志跃起,一个猛扑将他扑倒在地,同时一条腿伸出去,将另一侧的四老嘎绊个嘴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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