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同盟(1)

话说发生在清风岭下那一幕现代版的“反朝阳”令天地为之动容,但有两个人近在咫尺却无动于衷,连热闹都懒得看,只顾头朝下撅着腚在一堆乱石上翻来翻去,像耗子打洞,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不时地拿起一块破石头,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着纹路,好像那石头上能生出花来。

赵老嘎的眼睛尖,据说在漆黑漆黑的夜里能分清眼前飞过蚊子的公母;据说连睡觉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保持半睡半醒状态。这么毒的眼睛和这么敏锐的警觉,当然不能将两个在他眼皮底下玩耗子打洞的人漏掉,在他跟熊向本斗法的关键时刻也没忘了身后那堆乱石上有两人形迹可疑。

送走了熊向本和他的队伍,杜二脑袋和许三骨棒的人马闹哄哄地过来分熊向本留下的枪支弹药。赵老嘎只跟赵永志使个眼色,简单说了句:“先让你二叔、三叔他们挑……那两个‘大家伙’给我留下。”说完就奔着翻石头的两人疾赶过来。

两人正忙乎得起劲,浑身是汗,头顶上冒出的热气快要蒸腾成两朵小云彩;眼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连几个大活人近在身边也没发觉,还在那些破石头上找花。

“扒啦啥呢?抓蛐蛐?”赵老嘎蹲在地上捡起一块被二人扔到一边的碎石头,也像他们似的仔细在上面寻找。

两人吓了一跳,忙起身,简单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其中一个戴眼镜、着长衫的还将眼镜摘下,用袖子使劲地擦了擦,复又戴好,但手里正拿着的石头却一直托在手上舍不得放下。

“都说清风岭穷山恶水,兔子都不拉屎,咋长出宝贝了?”看“长衫”没理他,赵老嘎捅咕了一下“长衫”身边的短褂汉子。那人瞅了他半天,嘴咂吧数下,憋得满脸通红,发出一阵“嗯哎哎呀”,比赵老嘎唱的二人转还难听。

“得,你别说了,再把你累着,还是问他吧。”赵老嘎听出那短褂汉子是个哑巴,就再次向那“长衫”问道:“找金子呢?”

“长衫”道:“不是金子。”

“那翻腾啥呢?”

“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看你这人,长得斯斯文文,说话就不对路子了。俺承认俺是个粗人,可俺明白事理。你们在俺这地上挖了半天,问问都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东西专业性太强,越给你讲得详细,说得越专业,你就越不明白,所以不如不说。”

“哟,小瞧人啊。那你就给俺说说,这地上到底长了啥宝贝,说得越详细越好,不给俺说明白,你们俩别想走。”赵老嘎话音未落,后面的二愣等人已冲了过来,吵着要将二人捆起来。

“停,停,这孩子咋这么没规矩呢?咱们人粗,礼数不能丢。”赵老嘎喝止了二愣,又冲着长衫道:“这位先生,在下赵天龙,瞅你们累半天了,就想问问干啥呢,让俺也长长见识……”

正说着话,赵永志急匆匆跑来:“爹,二叔、三叔找你共商大计呢。”斜眼瞅了瞅“长衫”和“短褂”,又说:“答理他们干吗?这号人城里多了去了,有翻腾树的,有翻腾坟的,有翻腾石头的,还有翻腾死人的……都是精神病,一天到晚瞎研究,不干正事。”

赵老嘎道:“你懂个屁,成天就知道舞枪弄棒,这打日本可不是闹着玩的,需要笼络各方面的能人,得有人给咱们当军师出谋划策。”

赵永志撇了下嘴,不屑道:“就他们?还能人?”心说:“可别挖到筐里就是菜,这嘎爹看谁都顺眼,就看自己儿子不顺眼。出谋划策还用找什么书呆子?俺再不济也是东北军一营之长,虽未身经百战,却也东挡西杀数年;兵法谋略虽不及孙吴,但在清风岭这屁股大的地方,谁敢跟俺叫板?”

赵老嘎心里也嘀咕开了,这“长衫”从穿戴到举止,包括那酸溜溜倔吭吭的劲儿,咋看都像个有学问的人;可跑这荒山野岭翻腾石头,到底为啥呢?这一神秘,事情就坏了,勾起了赵老嘎的好奇;这一好奇,事情就更坏了,很容易一厢情愿地把神秘之人当成神人。现在那“长衫”就让赵老嘎感到神秘莫测,他越不说话,就越神秘,这越神秘,赵老嘎就越好奇,越想探知那神秘;按这套路子走下去,没准“长衫”一个屁没放就成了赵老嘎心中的诸葛亮。

但赵老嘎还没那么傻,还没傻到把天底下所有识文断字的人都当成诸葛亮那种地步。比如村里算命的张瞎子,那也是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天底下好像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但赵老嘎最烦的就是他,说他除了瞎白话,屁本事没有。目前现身这“长衫”虽符合“诸葛亮”的一切外部特征,但更可疑。可疑的不是他们大老远地跑到荒郊野外翻腾石头,而是身处刚才剑拔弩张地动山摇的大场面居然不为所动,像没事人似的还在那刨石头。

“他妈了个巴子的,恁大动静都没当回事,那破石头是他祖宗啊?”赵老嘎心中暗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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