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芹瞪大眼睛:“当真?没耍花招?”
赵老嘎也瞪大眼睛:“我耍过花招?”
柳芹从枕头下拽出赵老嘎的盒子炮掂了掂:“这个不是耍花招弄来的?”
赵老嘎嘿嘿乐着道:“算,算,这个算。”
柳芹又说:“当年你把俺从花轿上弄下来,用骡子驼回家,不算耍花招?”
赵老嘎继续嘿嘿乐:“这个可不算,那是有人不想坐轿子,只想骑骡子。”
柳芹道:“耍没耍你自己最清楚。”说完,她便不再提买地的事,而是收了盒子炮,熄灭油灯,将白花花的身子凑上前来,蛇一般盘住赵老嘎的腰。
两口子正待颠鸾倒凤,只听门外“咣当”一声,像是老母猪跳圈。两人忙窸窸窣窣地往身上套衣服,正欲钻出被窝出屋,房门又“咣当”一声,踉踉跄跄撞进一人,点着油灯定睛一看,他们吓了一跳,来人竟是衣衫不整的大儿子赵永志。
“爹、娘……”赵永志喊完爹娘,便不再说话,直奔着水缸而去,恨不得将脑袋插进水缸,“咕咚咕咚”饮马似的连喝四、五大瓢。
“慢点,别呛着。”赵老嘎和柳芹围着被坐在炕上看儿子喝水。
赵永志抹了下嘴巴,抬眼凝望着爹娘,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面,爹娘的衣衫比他还不整,但他们面容红润,倒还年轻。赵永志的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爹、娘,日本子来了……”
“日本子?”
“对,日本人打下北大营,又占了沈阳城,还追着咱们屁股打,马上就得打到咱们朝阳,打到咱们清风岭,你们快收拾东西跑吧……”
赵老嘎仍旧衣衫不整,他点着烟袋,缓缓道:“你是回家报信的?咋不跟着队伍?”
“爹,别问了,一言难尽。快跑吧,日本子一路杀人烧屋,狠着呢。”
赵老嘎仍旧缓缓道:“慢,你爹你妈岁数大了,话没太听明白,你慢点讲,天不会塌。”
“爹,日本鬼子这回是动了真格的,他们要灭了咱们中国……”
赵老嘎断喝道:“停!这么说日本子动了真格的,你们没动真格的?给我好好说说,你们队伍都干吗去了?”
赵永志又狠饮了一大瓢水:“爹,日本人搞突然袭击。上峰不知道动了哪根筋,下命令不许抵抗,咱们就撤了……”
“撤了?都撤了?听你说过,好像什么你们东北军兵强马壮,关里关外加一块有个几十万,光你们北大营就有个万把人,这说撤就撤了?日本人有多少?”
“爹,黑灯瞎火,又枪又炮的,摸不准日本有多少,依我看打北大营的少说也有个五六百,后面的更多……我们开始也没撤,就我们团没服从命令,跟日本人接火了……”
赵老嘎问:“后来呢?”
赵永志低下头:“后来,后来我们也撤了……”
赵老嘎狠狠地用烟袋敲着炕沿:“真替你们臊得慌,真金白银地养着你们,遇上几百个小鬼子就他娘的撤。说吧,你们队伍呢?不会是都撤到咱们清风岭了吧?”
“爹,我没跟着队伍撤,我自己回来了……”
“嗯,这么说你是开小差当逃兵了。”
“爹,别说那么难听。我是主动离开不抵抗的队伍,东三省还有不少抵抗的,我马上就去找他们,您和娘赶快收拾东西跑吧。”
“跑?往哪跑?”
“这还用问?关里啊。”
“要跑你只管跑,你爹不跑!都跑了这老祖宗留下的地咋办?留给日本人?”
“爹,你咋死心眼呢?命都快没了,还要那些地干屁?”
“混账!”赵老嘎像个愤怒的猴子,一个蹦高几乎赤身裸体地窜出被窝站在炕上,“告诉你小兔崽子,没有了地,就没有你爹!你爹不但不跑,还要买地,还要稳稳当当地住下去,还要把乡亲们联合起来,一起保住咱们清风岭的地。”
一直窝在被里没说话的柳芹不知啥时候早溜出门外,此时已把一个沾着土渣的坛子捧进了屋,道:“当家的,都拿去,买地剩下的钱都用来买枪!”
赵老嘎翻了翻眼皮,指着坛子道:“孩他娘,这咋回事?”
柳芹也一翻眼皮,道:“家底。”
赵老嘎又翻眼皮:“家底还用埋起来?哪个贼有那么大胆子,敢上我赵老嘎家来偷家底?”
柳芹嘿嘿一乐:“没想防贼,防的是你。”
赵老嘎指着坛子对永志道:“看到没?你娘从来跟你爹就没想到一起过,现在终于想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