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哲学(1)

刘国才在目萍湖边的感叹在廖秋声心中泛起了涟漪,他知道,刘国才虽然升了正厅,但基本上可以定型为在人大退休了,升为市人大主任的风声刚刚传出,宴请他的人不断,着实热闹了好些天。到人大正式就任后,刘国才的宴请就明显减少了,这种落差,廖秋声当然能感受得到。那天很晚了,刘国才提议就在农家山庄吃点农家菜,两人小酌了一番,廖秋声边喝边说些新搜集到的黄色段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静地吃过一顿饭,刘国才倒是觉得这顿饭吃得很轻松。

"小廖呀,以后我们要常来农家山庄吃饭,这真是另一种味道。"刘国才上车前打着饱嗝说。

"那是那是,农家菜绿色食品嘛,平时吃的那些容易患高血脂、高血压,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哩。"廖秋声护着车门,连声附和。

送走刘国才,廖秋声把车开到了父母家,每当心中有什么结解不开时,他就要去听听老父的意见,在他心中,老父是个平民哲学家。

廖秋声的父亲廖佑德只读过3个月的书,从上世纪50年代末到80年代末,他就没有离开过行署而今的市政府大院。每天清晨,大院里响起唰唰的扫地声,廖佑德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先从哪里扫起,再到哪里收尾,从来没有乱过顺序。专员或是市长们住的那栋楼,按理只需他扫到楼下就行,但廖佑德硬是几十年如一日,在他们没起床之前,就把家家的门口扫得干干净净。

廖佑德退休时,小儿子廖秋声顶班进了市政府,成了车队一名司机。正式上班那天,廖佑德把儿子叫到面前,很庄严地对儿子进行岗前培训:

"秋声啦,全市有多少会开车的,但又有多少人能到市政府开车呢?你的今天,是老子千万次地扫呀扫,扫出来的!这个大院里,不知换了多少届人物了,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升,有的倒,为父的总结出一条,当官虽然风光,但有危险,只有吃技术饭才长久,别看我扫地,也算一门实实在在的工作。所以你上班后,第一,要认认真真开车,开稳车;第二,不该你说的你千万别说;第三,对这院子里的任何人,哪怕是门卫,你都要十分热情,要知道,院子里的蚂蚁都比院外的大!"

廖秋声很虔诚地聆听着老父的教诲,父亲虽然读书不多,但经历过一些事后,秋声对他充满了崇敬。

小时候,秋声一家住在车库改装的房子里,有天,他气呼呼地问父亲:"我们家为什么不能住单元楼?"廖佑德正满头大汗地扫院子,那姿势在人们看来好有韵律感,实在是一种美,起初别人夸他的时候,他还觉得是挖苦,后来反复看了八个样板戏后,就觉得自己的扫地动作与演员的动作一样,也是有套路的。他正陶醉在套路中时,儿子这么一问,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停下来小声告诉儿子:"单元楼是当官的住的。"小秋声又扑闪着眼睛问:"那你为什么不当官?"廖佑德摸了下儿子的头,叹口气:"当官的人都是很有本事的人,不是谁想当就当得到的。"自此,秋声的心灵深处就产生了对官的极度敬畏与崇拜,在院子里和伙伴们玩骑马作战的游戏时,他总是自觉地趴下去当马,乐此不疲地驮着那些官员的儿子们玩乐。

那天,老父对他进行的岗前培训他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在车队里,廖秋声分配的工作是开小巴车,每当他看到车队的大部分司机开着锃亮的小轿车进进出出时,廖秋声的喉结总是上下滚动,眼睛发直。开小巴相对清闲,廖秋声一遍一遍地擦洗着车子,就像老父当年打扫机关大院一样,有时还将停在边上的小车也擦洗干净,偶尔得到的一包两包烟,他也笑嘻嘻地孝敬给队长了。年终,车队评先进个人,两个指标,评选的结果一个是队长,一个就是廖秋声,廖秋声红着脸推辞了好久,队长就说,当仁不让,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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