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谈了有一个多小时,最后我问:“科长,我这个案子政府已经决定了,我非常放心。说是没有死刑,没有无期徒刑,那当然是有期徒刑了。有期徒刑是13年呢?还是10年?”
“你不要问这个,反正对你是最大限度的宽大。这样的宽大,不但人民有意见,就是你们这些人,也认为判得轻。你好好争取吧!”
我们屋的竹中走了,把崔毓琛调来了。他是保密局长春站国际组组长,专做苏联工作的。长春解放后,他抱着电台自首,表现得不坏。解放前与我也认识,这次调到一个屋子,我心中很高兴。因为竹中走了,他可以教给我俄文。我对他一说,他慨然允诺。
一个礼拜天早上,又是10月17日,长春解放两周年。看守所把广播打开:“今天上午在胜利公园举行公审反革命分子大会,共有7名……”
收音机关了,我一想开公审大会,又要枪毙人了!我回头一看,看守战士把裹腿都打上了。这少有的现象肯定与公审大会有关。我想了一会儿,枪毙谁呢?小红楼上没有人,只有前面圆楼的人了。我问徐克成:“圆楼的特务还有谁?”
“好几十呢,李寓春都在那儿呢。”
下午晚饭后,一个看守战士来换岗,他脸上还有灰尘,我问他:“你们今天到胜利公园去了吧?”
他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我心中明白,一定是从圆楼提人出去枪毙,能有李寓春吗?
10月底,中国人民志愿军过了鸭绿江,情况很紧急。我们看守所的窗户一律钉上管制灯火的黑色防空纸。这使我知道美帝飞机可能到东北空袭。战事迫在眉睫。
一个下午,郭科长找我到前楼,他说:“现在有一个从台湾来的特务,押在楼下三号。你去了解一下,要纵的横的关系,与他同行的特务都有谁?都在哪?这个工作比较困难,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一下,说:“我以军统潜伏组组长身份出现,只有用这个关系,才能开展这个工作。”
“一切情形靠你自己去了解,看看与政府掌握的材料能不能对上号。这件工作越快越好,你马上到三号监房,回头再把他调过去。他戴着铐子,你也戴一件。”
“我戴脚镣吧!”
“行,你到看守所跟宋所长商量。”
到了看守所,我砸上了一副中等的脚镣。拿了一床被子到了三号监房。不一会儿,看守所把这个现行特务调了过来。他两手戴着铐子,拿着被子、毯子,身上还披一条毯子,上身穿一件便衣袍子。贴身穿一件英国式的西服衬衣,脚上穿一双礼服呢便鞋,胶底。东西放在地板上。我看了他一眼,他看了我一眼。他坐下来把毯子包在身上,另一条毯子坐在屁股下面,被子盖着脚,显出很冷的样子。这家伙二十八九岁,高高的个子,灰黑的脸,两只狡猾的眼睛。这小子表面看不好斗。
我一直头朝里不看他,忽然我猛地一动,脚镣子哗啦一响,随即我站起来,小便。他看了看我的脚镣。我回到原位上“唉”了一声:“×他妈的,倒了霉了。戴上这玩意老子就害怕了?”
他还没说话,我便把头往墙上一靠,两眼一闭,往右一倒,他赶紧过来扶我。我长吁了一口气,勉强地坐了起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两手一抱脑袋。
他小声说:“不要着急。”
我一听是山东口音,便说:“你不知道多么气人,叫我没脸活着,真他妈的背时!”我这样自言自语地说,他不能不发问:“你是怎么回事?”“我是特务,不是特务还不丢人呢。”
“呵,怎么丢人?”
“我在长春潜伏了两年,没暴露身份。在审讯中方知道最近从台湾来了特务,这样一来,公安人员认定长春有潜伏组,一查,我的一个组员被捕了,他把我供了出来。你看,这么一来,一连串,都完蛋了!”
听完了我的话,他低下了头,一会儿他问我:“台湾来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