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侦(3)

“写什么?除了案子上的事,写别的行吗?”

“我看,咱们坦白吧,该死该活来个痛快。这么搞,他出去,我们出不去。”杨森说。

这时他们几个人已经相互不信任了。过了两天,分别提出去一审,案情大白。接着我又挖他们的武器,武器没有,只有杨森在长春家中私藏一些八音子弹,八音枪卖了。我把这个情况报告郭股长,他说:“怎么只有子弹没有枪呢?”

“他说卖了,先派人到他家,向他家人要子弹,也要枪。如果只拿出子弹,那就没有枪了。”

回监房之前给我戴上了脚镣,意思是给他们一个威胁,促使他们交待材料和武器。——我戴着脚镣走回监号,显出极端难过的样子。坐下来一语不发。我心想:去年春天戴那副脚镣内心十分痛苦,现在心中一点也不感到难过。脚镣子再重,精神愉快,我是来工作的。他们问我为什么戴脚镣?我说:“我有两支手枪没有交待。家里人坦白了,枪也交出来了。妇道人家害怕,也不能怪她们哪。”

杨玉亭说:“有武器就缴,不缴,早晚是块病。”

“对,杨玉亭说得对,别跟我一样,早晚瞒不过去。”

过了几天,他们又交待了一些与他们有关系的人。这个案子本打算至此告一段落,可是一个午后,长春市进行防空演习,当警报汽笛响起来的时候,杨森在屋里说:“美国飞机来了,好哇!赶快扔几颗原子弹吧,谢天谢地!”一边说一边磕头。这个情况,我立即报告郭股长。他说:“同屋的人都看见了?”“看见了。”“叫谁写一个证明笔录?”“叫杨玉亭证明。”不久,我离开了这个监号。后来他们这件案子在《长春新报》公布了,枪毙了七个人。听说杨森及杨兴元也被枪毙了。杨玉亭是否被处死?不知道。他坦白得好,可能不死。

由这个监号出来,又到楼下三号。对象是一个土匪头子叫“青山好”,姓陶。解放前他在长春市郊,抢、杀、掳、勒,无所不为。抢了许多钱,跑到长春市内投到六十军二十一师当一个连长。六十军起义,他逃回长春,改扮小商贩。抗美援朝之前,被捕到公安局,什么也不承认。给他戴了两副大镣。郭股长叫我去了解一下。

进门,我一露青帮家礼,他答应了。他也是“悟”字班,是同参。接着叙话,先说青帮家礼的话,接着说土匪的术语。他问我在哪儿干事?我告诉他在辽南,因为到北满找一个朋友,被捕了。开始,他不谈他的事情,防着我呢。我只谈自己的事情,干脆不问他的事。我说我怎样骑马,如何打枪,如何娶小老婆,如何抽大烟,如何在长春请客……我这一说,他也说起来了,自己也不示弱的把“过五关,斩六将”的那些罪恶一一述出。两人越谈越近,成了患难朋友。有三天功夫,就把他的案子弄清楚了。解放前在长春市郊,他抢一家老百姓三匹马,打死了两个人。这个血债他没有交待,这回却不经意地说了出来。其他的情况政府也掌握一些。他这案子属于土匪方面,比政治反革命简单。

这件事办完,郭股长叫我休息两天。我回到原来住的屋子,徐克成说:“日子不少,睡石灰地够呛吧。”

我说:“没关系!”我洗了洗脸,换上了衣服。看了看报纸,美帝在朝鲜很猖狂。我心想,美帝这样搞,日本、蒋介石一定趁火打劫侵占东北。情况紧张,前途不乐观,与我本身不利。他们打进长春,共产党不会把我释放,只能把我处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呀。

又过了一天,下午一点多钟,郭股长把我找到前楼,我进那个屋的门口挂了一个牌子:“执行科”。他在屋内沙发上坐着,叫我坐到他对面,我说:“这个科是新成立的?您当科长了!”

他没有答复,笑了笑说:“今天没有事,随便谈谈。”他叫看守所的警卫员,去买了二十个包子、一盒纸烟、一斤花生,不一会儿都买来了。郭股长说:“吃吧,把这些东西都吃光,吃不光,明天再来吃。”我不客气地吃起来,他也吃了一点,一边吃一边谈,他说:“今天你谈谈反动派内幕派系,政治的、军事的、党的、特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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