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我这样管理部下(3)

河北,说的是黄河以北。山东,指的是华山以东。这里物产富饶,民风强悍,乃是天子的粮仓库府,帝王的肇业之基。隋代大业七年,便是王薄在齐地的长白山首先举事反抗隋炀帝的暴政。正是那曲《无向辽东浪死歌》使得天下人为之鼎沸。继之又有窦建德、刘黑闼在这里旋起旋落,一度竟有西向与我大唐中分天下之势。那场唐夏虎牢关之战,至今还令我大唐许多武将忆之胆寒。我还记得,我父皇曾因刘黑闼等人的屡次死灰复燃而恼恨不已,竟令建成将山东十五岁以上的壮丁尽数杀光,将老弱妇孺迁入关中之地。在这里,我李家留下的是刻骨仇恨。

另外,河北和山东也是建成在地方上最有力的支持者。当时我为国家剿灭窦建德、刘黑闼,向来都是以强硬手段来对付当地人。而建成则听取魏征的劝告,出兵征讨刘黑闼残部时,将俘虏全部释放来换取人心。可以说,我栽下了大树,乘凉的却是建成。在这里,他比我的威望更高。幽州大都督李瑗便是建成的心腹,玄武门事件后,许多东宫和齐王府的党羽首先便是逃往他那里避祸。而王利涉劝李瑗造反时也是这样为他分析形势的:

“山东地区,人们先跟随窦建德起事,豪族雄杰,都曾为窦氏之部属,如今全部被废免为寻常百姓。这些人一直在寻找机会试图再次为乱,其迫切心情就好像是旱苗期待甘霖一般!”

我李唐天下,倘若要出问题,就一定会出在这里,时机紧迫,如箭在弦上。为此,才有了前面那一道让所有人都惊讶与猜忌的任命——派魏征安抚河北和山东。

当然,在此之前,我已经派出屈突通为陕东道行台左仆射,镇守洛阳。这是一步先手棋。行台,也就是行台尚书省,是临时性的地方行政机构。“诸道有事则置行台尚书省,无事则罢之。”而我当年便为陕东道的最高长官——大行台尚书令,正是借这里控制东都洛阳,与李建成互成棋劫之势以相制衡。后来又留下温大雅担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代我镇御此地。不过,温大雅乃是一介书生,在这乱世初定的时候,要想镇服人心,还得下猛药。

而这猛药,就是屈突通。

屈突通,著名老将,隋代时便以刚直忠勇、智勇足备而闻名天下。他后来归降大唐,一直跟随我转战南北,论功行赏时,这位老将位居第一。他又曾两次出任陕东道行台仆射。这时我再次请他出山镇守东都,可谓人地相宜。有了他的赫赫威名,河北山东诸雄豪纵有反心,又怎敢轻举妄动?

当然,我很清楚,要应付关东如此复杂的局面,光有武的一手,还远远不够。我更需要的,不是慑服人心,而是安抚人心。虽然严刑峻法足以让人生畏,然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因此,安抚河北和山东的重任便落到了魏征肩上。很多人想不通,秦王府舌辩纵横之士何其多,聪明才智之士又何其多,为什么单单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一个曾经被视若仇雠的魏征?

其实,这里面大有文章。

魏征,河北巨鹿郡曲城县人,出身孤贫,豪气过人。他年轻时不治产业,曾出家为道。隋朝末年,天下板荡。他很早便留意纵横之术,以辅佐帝王诸侯为己任,他所侍奉过的主人,便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李密,然而他自始至终却得不到重用。后来魏征随李密降唐,长期默默无闻。后来,他自己请命安抚山东,仅凭口舌之利,就说服李密旧将李世勣来归。窦建德击败李世勣后,魏征被俘,于是他又成了窦建德的起居舍人。直到窦建德为我所擒,魏征这才返回长安,得到建成的赏识,委以太子洗马之职。他倒是想就此好好大展一番拳脚,没想到时乖运蹇,建成命丧玄武门,自己又变成了戴罪之身。

从这份不长的简历里,能看出什么?

我看出了两个字——坎坷。一个胸怀大才,欲安天下,却屡遭蹉跎打击之人的坎坷仕宦之路。

在魏征还是建成属下的时候,我们没什么机会,也不可能面对面在一起聊些什么。不过,在建成事败之后,我当面责罚魏征,他那不卑不亢的反应却使得我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人来。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诚惶诚恐,表示今后定当痛改前非、尽忠于我。从他那天的回答中,我听到的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冷静,以及叹息良谋不用宏图不展的悲哀。

这个长着山羊鼻子、其貌不扬的男人,他胸中装着的,不是对某一人的耿耿忠心,也不是对身前身后名利的汲汲渴求。他藏着的大抱负,就是拥有一个能尽情展示自己才情的舞台和机会。

这样的人,可以为我所用!

另外,从魏征过去的经历来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山东河北安抚特使这个任务了。魏征本来就是河北人,年轻时便在这里广交各路豪雄。建成与我争夺皇位之时,他也曾利用这层关系,多次劝谏建成接纳山东豪杰,以张羽翼。派本是建成心腹的魏征出使这一地区,才能更好地表明我既往不咎、咸与维新的大度胸襟。

魏征啊魏征,你到底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二流说客辩士,还是智虑过人、独当一面的雄才,我倒是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看上一看。

果然,魏征一到地方,就掀起了波澜。当他宣抚至磁州时,正好碰上押解前东宫千牛李志安、齐王府护军李思行的囚车。这两个人都是建成和元吉的党羽,玄武门事变后千里迢迢从长安一路奔逃至此,没想到却成为地方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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