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检索1960年(9)

拄不上洋拐棍反倒卸掉了包袱,冯家潮除了生理所必需的吃饭和睡眠时间之外,全身心投入到计算和设计之中,绞尽脑汁调动自己的聪明才智。很短的时间,他拿出几套设计初稿提交到技术座谈会上进行审议。对待这项事关会战前途命运的大型设计,康世恩慎之又慎,亲自提出许多问题让冯家潮当面给予是与否的回答。冯家潮觉得领导对他的计算和设计有不信任的成分,心里不太愉快,回答的时候嗓门高,态度生硬,当场发生了争论。同行们为冯家潮捏着一把汗,在这样的场合和大领导面对面交锋,吃了熊心豹胆肯定惹麻烦。散会之后,冯家潮意识到顶撞大领导捅了娄子,心情很压抑。晚饭也没吃,躺在床上等着接受惩罚,做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卷上行李卷回南洋老家。

凌晨2点钟,冯家潮突然被康世恩的秘书推醒,通知他马上去会战指挥部。冯家潮第一预感是完了,冒犯天威的罪过挨顿臭批是小事,如果扯到海外关系上弄不好还不得蹲大狱……他胆战心惊,踟蹰地走进了康世恩副部长简陋的办公室,抬头一看雪亮的电灯下会战指挥部的首脑几乎全在,冯家潮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随你怎么处理吧,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康世恩满面笑容的说:“小伙子别紧张,你今天在会上你提的方案很有道理,再把想法仔细说说,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

冯家潮懵了,他不敢相信副部级的大领导会如此认真对代一个小人物的意见。激动得分不出东南西北,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在南洋的时候他见过许多有权力的大人物,却没一个像共产党的大干部这么如此不耻下问,身居高位的康世恩丝毫没有责怪他莽撞的意思,内疚的心情导致满脸通红。

康世恩看出了冯家潮的心思,缓解他的情绪,轻柔地说:“请抽支香烟吧,小同志。”

冯家潮赶紧回答:“首长,我不会吸烟。”

“那就抓紧时间,谈你的设计方案吧。”

一提到到设计,冯家潮来了精神,理智的细胞使大脑的皮层变的得异常兴奋,他侃侃而谈,一口气讲到牛棚的窗棂上泛起黎明的曙光。康世恩舒展了一下疲惫的上肢,哈哈地笑了,对在座的领导们说:“怎么样?谁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毛头小伙子也是个专家哩。如果大家没有新的意见,基本定了,就按这个流程干,我给它起个名字就叫‘萨尔图流程’

吧……”

巨大的支持给了冯家潮攻破难关的强劲动力,他们发了疯似的工作,以超人的毅力把蓝图迅速变成两个排距15口井的现场试验。经过6个月严酷的考验,萨尔图流程没有辜负众望,大获成功!

这项突破性的技术发明不但简单、安全,而且投资少、见效快,填补了我国石油输送技术领域的空白。大庆油田无须搬到北回归线以南,“萨尔图流程”在高纬度的冰天雪地里创造了原油滚滚流的奇迹。倘若前苏联专家维舍夫知道了曾向他请教的学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了超越巴洛宁流程的重大突破,也会用俄罗斯人的方式向中国的毛头小伙表示祝贺!吃不饱饭

全国贸然大跃进,连续折腾了几年积重难返,终于酿成了天灾人祸。

1960 年9 月26 日,余秋里部长吩咐小灶食堂做出一桌饭菜,答谢解放军16 军46 师支援大庆油田建设“八一”供水管线任务的部队首长,炊事员苦于没有能够摆上餐桌的食品急得抓耳挠腮团团转。余秋里说:“愁什么吗,挖野菜打牙祭好嘞,老部队绝不会挑我的理。”结果干黄花、野韭菜、国家倚重75茄子、辣椒、土豆和大白菜端上了台面。石油工业部长请客居然面临尴尬,可见灾荒的触角已经深入到了遮掩不住的程度。

1960 年的10 月20 日,大庆石油会战指挥部机关从安达县城匆匆搬到萨尔图新落成的一片干打垒土房里办公,一个令人沮丧的坏消息马上冲淡了乔迁的喜庆。黑龙江省政府发来了“粮食储备已经到极限以下”的紧急通知,“二号院”的后勤保障部门立即制定应对措施,大幅度削减会战人员的粮食定量,钻井基建等重体力劳动职工每人每月供应40 斤粮食,机关和后勤人员平均只有可怜的27 斤,每人每月半斤豆油、半斤猪肉的微弱储备能够维持多长时间还说不定。

手中无粮,心里发慌。1960 年的冬天,饥饿和寒冷同时席卷萨尔图草原,呼啸的西北风毫不留情地将热气腾腾的石油会战抛入了前景难料的忧患之中。人是铁,饭是钢,连续吃不饱饭的煎熬,诱发了许多发生让余秋里揪心的焦急。为了应付肚子,撸下手表换上一口袋冻土豆的石油职工不在少数,个别人偷吃了农民的马料被抓进了公安派出所,有的干部贪污了粮票丢了党票。“二号院”机关每日都统计的队伍状况越来越糟,4000 多人出现浮肿丧失劳动能力,400 多人忍受不住饥饿开了小差,800 多人以各种借口请假离队,抡大钳的钻工饿得直打晃无法继续人拉肩扛,开汽车的司机打颤的双手握不稳方向盘。“八级工不如一捆葱,干石油不如蒸窝窝头”的悲观情绪像瘟疫一样涣散着意志,摧残着身体。严重“贫血”的中国又在严重缺粮的当口雪上加霜,眼下全国六亿五千万人口都在挨饿,北京那边传来了困难时期毛泽东主席不再吃红烧肉消息,可见依靠国家调拨粮食的希望很渺茫。饥寒交迫的1960 年冬天能否演变成大庆石油会战的滑铁卢?余秋里部长的心里也没了数。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