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秀心底有所期待,摇晃了一下马缰绳,说:“那,你也上马吧。咱们一起去遛马。”
吴家骧正中下怀,展颜一笑,偏身抬腿踩住马镫,略一用力,人已翻上马鞍。他双手从后面围拢住灵秀的后脊,收了收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这匹马训练有素,得了命令,轻巧地撒开四蹄,在城内石板路上小跑起来,载着背上这对男女穿街越巷而去。
这情形,可算是陈仓城里罕见的一大景观。一匹雄健丰硕的马儿,正自悠然而走,鞍桥上一位戎装英姿的青年军官,怀里拢着位俏丽秀美的女孩儿,笑声盈盈,不时还发出一两声低低的惊叫声,真算得上一对金童玉女了,让人由衷产生了珠联璧合、般配佳人的感受。
马儿穿过闹市,从西城门出去上了城外的通衢大道,在主人的驾驭下速度时快时缓,周围的山川风光尽在一览。灵秀这会儿如痴如醉,贪看风景之余,忽然念起身后轻拥着自己的吴家骧,顿时羞红了脸,但心里一丝甜蜜却在迅速地膨胀,完全占据了她一颗年轻、纯真的心。
吴家骧此时美人在抱,不敢亵渎,但爱怜之心大盛。他策马奔走在这群山间的平坦路途上,俨然感觉自己成了传说里的主角。想当年三国纷争,英雄辈出,温侯吕布大约也是这般恣意昂扬地拥着传说中的美人貂蝉,在关中大地上建功立业。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当吴家骧少校策马过街市时,没有留意到先后曾有两双眼睛,分别在不同的地点从不同角度看到了他得意忘形的模样。其中一人,是陈仓县长王本斋。当时,他正在县府左侧的一条小街上,率了两名随从访客归来,突然听到前面马蹄声声,路边的小贩们正纷纷朝后避让。他心中大奇,抢上几步,凝神望去,吴少校带着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奔驰而过。他眼尖,一下子就认出那女子正是孙啸伯的幼女孙灵秀。他心中先是冷笑一声,这孙家的家规门风,百闻不如一见,原来稀松得很。一个未出门的闺女家,居然就骑上了别的男人的马,放浪形骸于闹市,真是不知道羞耻。可同时,一阵嫉恨也涌上心头,看这情形,吴少校是要做定了孙家的女婿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铁了心要跟自己作对,那也由他去了。但那天暗下药方,在刘少校那里投了一剂,有没有效果呢?
王县长并不知道,在他目睹这情景之前的几分钟,刘少校也已经看到了与之相同的画面。当然,角度并不相同。他是仰望,而刘少校是站在文明旅社楼上窗口,居高临下俯视。他手里抓着搪瓷茶缸,边喝茶边欣赏着同僚的轻狂样儿,心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他隐约觉得,这个年龄比自己小,资历比自己浅,军阶却相同,职位上足以跟他分庭抗礼的家伙,是个轻佻之徒,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身为情报官员,居然为讨好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下玩这么出把戏。当然,这样也好,他既然心思放在讨好女人的份上,那么对自己地位的威胁也就微不足道了。陕军中,人傻、枪钝、刀子快,天下闻名。现在鉴于自己的所知所闻,他又加上一个词:好色。一个职业军人,沾上了这四条,有出息也不大,如此而已。
他站在窗口沉入遐思,办公桌上电话铃声响起,走过去接听,是派往西安的亲信打来的,告诉他先前负责安排前往陈仓地区共党地下分子的领导者已经落网,严刑之下,交代了这一男一女都是潜伏已久或者从外地转来的,具体身份底细并不清楚。指认他所带去的照片时,因为拍摄得太过模糊,难以确定,只能说出大概的外形来。女人容貌秀美,男人蓄须戴眼镜,印象仅此而已。刘少校说没有明显的特征,光这样泛泛之谈顶个屁用,最好建议把人犯转押陈仓,带着他去当面指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