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自金山的男人(13)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梦想着和Z.G.的婚礼,但是,我和山姆的婚礼和我想象的截然不同。没有西式婚礼,自然就不会有尚蒂伊蕾丝、七八码长的面纱和一簇簇芳香馥郁的鲜花。在中式酒席上,梅和我没有换上大红绣花嫁衣,没有戴上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的凤冠。没有亲戚们济济一堂,没有人交头接耳,传点谣传或讲个笑话,也没有孩子们跑啊,笑啊,叫啊。下午两点钟,我们去法院和山姆、弗恩,还有他们的父亲碰面。路老头就跟我记忆中一样,瘦高,板着脸。他两手背在身后,看着我们两对夫妻签了婚书:1937年7月24日,结婚。下午四点,我们去美国领事馆,填写不限额移民表格。梅和我一栏一栏填写着,证明我们没有坐过牢,没进过救济院,没进过精神病院,我们不酗酒,不是无政府主义者,不是职业乞丐,不是妓女,不是白痴,不是弱智,不是低能儿,不是癫痫病患者,不是结核病患者,不是文盲,也不是精神病理性自卑(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们签字后,路老头立刻把表格折起来,塞进上衣口袋。下午六点钟,我们到了一家毫无特色的饭店和父母亲碰头。光顾这饭店的尽是些落魄倒霉的人,中国人也好,洋人也罢。然后,两对新人,我的双亲,还有路老头,我们一起在大厅用餐。爸爸怕冷场,一个劲地说着话,但其他人能说什么呢?乐队在演奏音乐,但我们谁也没跳舞。菜上了一盘又一盘,但连吃口米饭都要把我噎住。爸爸叫我和梅倒茶,这是新媳妇的规矩,但是路老头摆摆手拒绝了。

终于到了两对新人进洞房的时候了。爸爸凑在我耳边说:“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件事一做完,一切就都过去了。”

山姆和我走进我们的房间,他看上去比我还紧张。他坐在床边,弓着腰,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看。我曾经几个小时沉浸在对我和Z.G.的婚礼的幻想中,我也同样几个小时都幻想着我和他的新婚之夜,想象着那将多么浪漫。现在,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却是妈妈,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何把夫妻之事说得那么不堪。“这种事吗,一下子就挺过去了,过去也就过去了。”她经常这么说。

我没有等着山姆走过来,将我搂在怀中,亲吻我的脖颈直到我浑身酥软。我站在房间正中,自己解开了颈上的扣子,然后解开了胸上的扣子,再解开腋下最上面的那个扣子。山姆抬起头,看着我从上到下解开了从腋下到右腿的三十个扣子。我的衣服从肩膀上滑落下来。这么热的晚上,我却冷得发抖,站都站不住。我只敢做到这一步了,不知道下面要做什么。山姆站了起来,我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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