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夏天,娃娃的生日快到了。江特意学会了用平底锅煎牛扒,他想得很浪漫,烛光、鲜花、牛扒、红酒,他要亲手布置一切,一切都要漂漂亮亮的。
哪里想到临行前热带风暴登陆,狂风肆虐,漫天豪雨,娃娃打电话,要他别来了。江说,那怎么行,决定好的事情,风雨无阻。还一再叮嘱娃娃买好牛扒,等他大显身手。
然后他就没了消息。
暴雨不停,娃娃的城市开始涨水,到了周六晚上,她从阳台上望出去,水已经半腿高了。她整夜都睡不稳,天没亮就醒了,一秒秒地挨到7点。往常这时候江就该到了,而这天,听到的只是雨声。她坐不住,街上全是水,有人把筏子撑出来当出租,她叫了个筏子去车站,车站空荡荡的,值班的人说,大水冲断了公路,昨天下午,所有班车都停开了。
打电话去他家,说他昨天出发来找她,的确来了,还背着家里的平底锅。
可是,漫天暴雨,电视新闻每隔半小时播报一次灾情,公路冲断,铁路告急,山体滑坡,多少人失踪。她脑袋很疼,怕听又不敢不听,事实上,这是她能把握的唯一线索。在那个把手机叫做大哥大的时代,她不知该去哪里呼叫他。
3天过去了,雨慢慢停了,她的眼泪停不下来。
没等到人,他也没回家,那么,他在哪里?
她的心坠得发疼。是的,心疼的感觉,从前她总是不大懂得这样的感觉,爱一个人,爱到心都疼了,那爱该是很深很深了。现在她的心也在为他疼着,她想他,她想他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让她有机会告诉他,她心疼他。
好多从前的事情涌上心头,一件件一桩桩,这么多年的堆积好像是为了这一刻的彻悟。这世上没有人再像他那样爱她,如果他没了,她也得找他去,总得跟他在一起。
这样想着,她擦干了泪,先去派出所报了警,回家收拾了点东西就出了门。她要找他,无论生死,她要看见。
走出路口抬起头,她就站住了。
前方远远地走来一个人,黑瘦得像风干了似的,衣服裤子糊着泥巴,头发乱蓬蓬的,不知道自己有多难看,还敢笑呵呵的。他的脚可能受了伤,走起路来有点跛,他的背微微地驼,一定是过于疲惫。他不是王子或者英雄,倒像个走江湖的流浪汉。他全身最精神的只有背囊上那只平底锅,它的不锈钢长柄笔直地指向天空,闪闪发亮,好像是他背着的一把剑。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近,不说话。
他有点慌,忙说:“迟到了,我走来的。”
她还是不说话。
他看看自己,又说:“本来这是套新衣服,本来刮了胡子出来的。”
他总是这样,本想学得潇洒,却总是笨笨地不够漂亮,在她面前,总是这样狼狈滑稽,然而,这些都让她这样地心疼啊!她走过去低着头碰碰他的胸膛,紧紧地贴上去的,是她满是泪水的脸。
生日晚宴是后来补的,还是不地道,牛扒煎得太老了,牙齿都咬疼了;红酒太酸了,酸得让人倒抽一口冷气;那两支蜡烛显然是伪劣产品,烟熏得人流泪,只好开了灯。
然而在吹熄生日蜡烛之前,娃娃还是非常郑重地许了愿。
江笑问:“都许了什么愿啊,说来听听。”
“没什么。”娃娃看了他一眼,“只想,只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