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说:“强大的苏联,与我们工业化的基础地域接壤,这个事实使得我们更该赶快工业化这个区域。我们的头脑,理当放在与我们接壤最多的友邦之旁,否则有变为顽冥之虑。大凡两个国家,接触近,较易维持和平;接触远,较可由忽略而无事生事。远例如宋金,本是盟国,以不接头而生侵略。近例如黑龙江之役,假如当时政府在北平,或者对那事注意要多些吧!”
又说:“北平以交通发达之故,可以控制东三省,长城北三省。其地恰当东三省,长城北三省(热河、察哈尔、绥远),华北四省(冀、豫、鲁、晋)共十省之大工业农牧圈之中心。这个十省大工业农牧圈,是中华民国建国的大本钱。有这十省,我们的资源尚不及美苏与大英帝国,没有这十省,我们决做不了一等国家,决赶不上法德,只比意大利好些而已。”
文中虽然仍称苏俄为“友邦”,但内中却暗含着一个鲁迅式的“友邦惊诧论”,通篇的立意则是非常明显的。
此文发表后,曾有若干人士致信傅斯年,讨论这一问题。据说其中有一位郑君,在谈到中国近代的外患时,认为日、 英、法三国为中国的头号仇敌。傅斯年在回信中要他不要忘记俄国,并告诉他俄国(包括帝俄和苏俄)侵略中国屠杀华人的史实。傅在信中以悲壮的语调说道:“请你看谁并了中国领土最多?以西北论,不特藩邦皆亡于俄,即伊犁将军的直接辖境,亦以‘回乱’、‘代管’一幕中丧失其一半。你看现在的地图,不是伊犁直在边界上吗?那个地方不是有一个陷角吗?原来的疆土巴尔喀什湖在内。再看东北,尼布楚条约(康熙朝)中俄分界,以北冰洋、太平洋之分水岭为界,所以全部的俄属东海滨州、黑龙江州,是中国的直接统治区域。其中虽地广人稀,但汉人移居者已不在少数,在咸丰间已遭屠杀。而爱珲一地,所谓江东六十四屯,其居民(多是汉人移民者)在庚子年几乎全数被俄国马队赶到江里去,留下几个解到彼得斯堡 。试看东海滨州、黑龙江州的几个俄国大城,哪一个不有汉名?(如伯力、庙街、海参崴等等)那时候这些地方已经有不少移民,而一齐杀戮。这些地方,在清朝政治系统上是与中国内地一般直接的。所以你所恨‘日、英、法’一个次序,至少把俄国加入吧!”
又说:“苏俄革命时,中国人在俄境者尚有数十万,史达林在清党中,全数迁到Kharsakstan 或以西,下落全不明了,你知道吗?这些人有许多在苏联建过功勋,苏波战事中,中国人有十几万。”(傅乐成《傅孟真先生的民族思想》,原载《传记文学》,1963年第二卷第五、六期,转引自《谔谔之士——名人笔下的傅斯年》王富仁、石兴泽编 东方中心出版社1999年出版)
傅在《苏联究竟是一个什么国家》中,用自己的价值判断方式分析了苏联的经济体制和政治制度及意识形态 ,否定了其先进性。认为苏联是中国面临的敌人,其野蛮主义与历史上的北方游牧民族和沙俄是一样的。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苏俄是帝国主义者,是扩张主义者。在他看来,斯大林执政后,“狐狸尾巴就出现了”,俄罗斯历史上所有的暴君统统成了民族英雄。帝俄时代曾因征讨罗马尼亚建立战功的将军西窝涅夫铜像,自敖德萨仓库中走上了罗马尼亚河外的广场,就是明证。傅氏还认为苏联专事向外扩张,而不向内发展。到处威胁别国的安全,可以说“乃是一个集人类文明中罪恶之大成的国家。为了捍卫中华民族的传统和文化,就必须反对苏联的意识形态渗透,因为旧俄罗斯的帝国主义,苏联的新野蛮主义,正是横在我们眼前最大的危机,也是我民族生存最大的威胁”(原载台湾《傅斯年文集》第5册,转引《傅斯年传》,焦润明著,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版)。
[19] 傅斯年不仅站在民族主义的角度反对苏联,而站在自由主义立场上更加反对苏联。他认为苏联对内对外展现的根本不是社会主义面容,而是地地道道的帝国主义嘴脸。所谓的“自由”、“平等”本来都是法国大革命的口号,马克思主义主张无产阶级专政,苏联的制度“表面说是经济平等,事实上恢复了中古的阶级政权形式的不平等”。傅氏后来著文说:“马克思派提倡以无产阶级专政,先是一个根本不平等。个人专政,是一个人有特殊的权能,寡头专政,是少数几个人有特殊权能。一个阶级的专政更不得了,乃是这一个阶级整个有特殊权能。一个人专政已经吃不消,但一个人同他所用的人,终究力量有限,人民还保有若干‘自由’,等到一个阶级专政,那么,到处都是专政者,人民的‘自由’固然绝对没有了,而‘平等’又何在?”“再说,在××主义这样虚伪的号召‘平等’之下,他只相信组织力的,他那种组织,组织到极度,一切组织都成了特务组织,一切作风都成了特务作风,过分的组织固然妨碍‘自由’,过分的组织又何尝不妨碍‘平等’?”“再说,……财富之分配不平均,固然影响‘平等’、影响‘自由’,政权之如此集中,决不给私人留点‘自由’的余地,岂不是影响‘自由’、影响‘平等’?”政权集中的危害要比金钱集中为害更大,更影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