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件上说,”警察将证件还给我说,“你是卧底,但我没听说有卧底要来。”
“你现在知道了。”
“你必须找承办警官谈,可能是我们的小队长,也可能是重案组,要看——”
我说:“别挡路,让开。”
警察翘起嘴巴说:“你没必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可以在这里等,待在你现在的位置,等取得许可——”
我说:“滚开,不然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瞪大眼睛,发现我不是开玩笑,便退到一边。我三两步跳上台阶,撞开他一脸惊诧站在门口的同事,而他还在不停嘀咕,说要向上级检举我。
各位尽管笑吧:其实内心深处,我根本不认为他们会找到什么。我这个机灵又愤世的卧底大王,时常对菜鸟吹嘘自己的真知灼见,说这个世界比他们想的还要邪恶两倍,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在我打开那只手提箱,在我感觉幽暗地下室的混凝土板微微摇动和电流在傍晚空气中流窜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
无论我之前之后知道什么,内心深处,在我心底最深的角落,我仍然相信萝西。即使当我从摇摇欲坠的楼梯跑到地下室,看见一群口罩转头看我,白色强光朝我射来,板子被人掘起,角度夸张地卡在线路与铁撬之间,当我闻到来自地底的恶臭,明白大事不妙时,我依然相信她。我相信萝西,直到我推开蹲着的鉴证人员,发现他们在看什么。
不规则的大洞、一簇发黑的纠结头发、应该是牛仔裤的碎片和带着细小齿痕的棕色光滑骨骸。当我看见一只化成白骨的微弯手掌,立刻明白他们在层层泥土、死虫与腐水之间发现指甲的时候,右手食指应该咬到指肉。
我咬紧下颚,咬得牙齿都要碎了,但我不在乎,碎了也好。洞里的她像个睡着的孩子缩成一团,脸庞埋在双臂里。或许是这一点救了我的心。我听见萝西说,弗朗科,清清楚楚在我耳边,在我们第一次缠绵时。
有人突然冒出一句感染什么的,接着一只手递了口罩到我面前。我往后退,举起手腕用力捂住我的嘴。天花板的裂痕跑跑跳跳,有如坏掉的电视屏幕。我记得我听见自己轻轻说了一声:“哦,妈的。”
一名鉴证人员问:“你还好吗?”他站着,离我太近了点,说话的口气仿佛已经问了两三次。
我说:“嗯。”
“第一眼很恐怖,对吧?”他一名同事洋洋得意说,“我们看过更惨的。”
“是你打电话来的吗?”那名鉴证人员问。
“对,我是弗朗科·麦奇警探。”
“你是重案组的?”
我顿了一秒才明白他问什么,我的脑袋几乎停止了。“不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