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4)

携带着对自身的矛盾、质疑,以及不确定,我进入了新的一年。吴洋在新学期推荐了一本书给我,他说写得不错,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喜欢看。那本书便是享誉国际?禁书《Candy》,一时间作者红成为了时下的话题人物。我一口气读完《Candy》,在这本书中,我看到了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孩,明白了原来生活还可以有别的方式。

我想她一定是生活在另外一片海域上的人,离我很远,但是能给我勇气。

新学期又开始了,我将用全新的高一一年取代去年所有的不快乐。高一新生全都去军训了,我和几个留级的学生被安排在操场上拔草。我不想遵守规则,找了个没人的地儿闷头发自己的呆。

我不再是一个受老师欢迎的孩子,而是成为了典型的问题少年。我从来不会犯太主流的错误,不吸烟不喝酒,不会?什么伤害或者影响别人的事,更不屑与那些蹲在学校门口的流氓混混为伍。

第一次听到爱思的名字是在地理会考没通过的名单上,而第一次见面是在留级以后分配新班级的时候。团委老师一再反复叮嘱,留级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一次重新学习的机会,所以不要有负担。爱思听不进废话,皱着眉头抽走了自己的新班号转身离开了,任凭身后的老师如何地大声叫她的名字,她就像听不见似的,没有回头。

在积满了雨锈的回旋梯上我认识了爱思,那个回旋梯悬挂在教学楼的侧面,很少有人在上课的时间注意到它。

每次上不喜欢的课,我就会跑到这?来,便常常碰到爱思。一开始,我们也非常酷地不搭理彼此,最多只是象征性地微笑一下,然后在各自的岛屿上,享受着各自的孤独。

爱思高挑清瘦,皮肤很白,腰肢纤细,气质里透着一股子北京女孩特有的不经意的矜傲。学校不允许女生留长发,她就用浅粉色的蝴蝶结扎起长长的马尾。她是一个林黛玉一样的女孩。虽然那时我也已经开始利用课上时间读一些当下的流行文学,但绝对没她看得多,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读遍了类似《红楼梦》那样的名著。我不是一个有文学底蕴的人,小时候我的偶像是我姐,她听什么我就听什么,看什么我也跟着看,王朔、舒我都熟,虽然我和爱思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文化差异,但我们在彼此的交流中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世界。

“你最喜欢的作家是?”

“红。”我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红的名字。

“我知道她,但还没看过她的作品。你喜欢她什么?”

“无畏和洒脱。”

“‘无所畏惧’的‘无畏’吗?”

“当然,无畏的人在我这里一向都是很酷的。你有什么畏惧的事吗?”我试探性地询问爱思。

“有。”

“什么?”

“不知道何时才能熬到毕业。辛辛苦苦熬过一年,谁知道又要从头来过。”

“唔……”我流?出一丝理解的苦涩。

爱思的自尊心很强,字字表现在信中,留级对于她来说仿佛一件奇耻大辱。爱思说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曾经的我也认同她的观点,留级应该是班里最差的学生的特权,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为蹲班这件事烦恼过。确切地说,是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它不属于我的认知范畴,就在得到通知的前几天,我在那个瞬间有一种天要塌下来了的感觉。

我妈自然是无法接受的,因为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班里学习好的孩子,至少是男生里的前五名。我留级了,也不在她的认知范畴。但是天就这么?下来了,事实摆在眼前,所以也容不得她烦恼和生气。她原本想要再次通过关系帮我逆转这一切,但是我对她说,或许这样我就可以假装这一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一切重新覆盖。

留级以后,我并没有像爱思一样觉得难以接受当下的生活,相反,我更加随意了。这随意并不是意味着“破罐子破摔”,而是我开始意识到一切都将可能按照一条未知的轨道去发展,存在即是合理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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