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想抢银行:七

按照兔哥的指引,于家书顺顺当当找到那家保安公司守押科,顺顺当当成了一名押运员。一天培训,两天见习,第四天就给配备了钢盔、迷彩服,甚至防弹背心。

小小的遗憾是小于没有领到烧火棍,拿枪得有持枪证。瞧瞧同伴们手握钢枪趾高气扬状,小于有些羡慕和手痒。主席早就说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拿枪的和不拿枪的就是不一样。一遇交通拥堵,同伴们威风凛凛,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路上攒动的人头时,他才紧张呢,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小于真有些担心那烧火棍子会走火,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听他们说,有一次车刚出发,稍一颠动,王朋的十几颗子弹就射进了余亮的大腿,血流满地,还好,那次装的是橡皮子弹。

但是组长说了,非常地段非常时刻,该用枪的时候不用枪,就是失职。

对于押运员动不动就枪口对着无辜群众的事,《城市快报》上曾经组织过大讨论。正方说:“我想即使是警察也不能随便用枪指着别人的头吧,那可不是瓢,是一颗颗人头呵,况且矛盾也没有激化到可以使用枪械来解决的程度,我认为押运员这是滥用职权。”

反方则认为:“银行押运员的工作是保证资金安全运送和到达各个网点,相关人众不配合工作,押运员使用枪械也是为了警告他,这并不过分,否则如果真出了事,那就晚了,所以我认为押运员的行为是恪尽职守。”

小于组长的看法才准呢,他说,枪不对着人头,那对准啥子呢,难道要我们朝天放枪吗,那还不如直接点两支爆竹呢。组长一再告诫他们,押运员怕就怕自己心软,手忙脚乱,那一来,犯罪分子就有可乘之机了。冷血,是一个押运员的通行证;无情,是一个押运员的座右铭。宁可错杀,绝不能麻痹。

所以,没有烧火棍,小于也省了一份心。再说手中的狼牙棒也不错,虽说像个打手,但同样让他异化了自己。要想别人认不得你,你首先得认不清自己。小于现在就认不得自己了,所以也没人认得他了。有时,小于还戴上一副墨镜,但组长劝他不要戴,说有碍视线。小于晓得,组长是怕他抢了他的头脸,戴墨镜的人总是更像老大,至少也是老大的助手。不戴就不戴吧,不戴也很酷了。逡巡在运钞车周围,车窗玻璃上经常映出小于冷漠而坚硬的身影:头套钢盔,身穿迷彩衣,挥舞狼牙棒,像个赶苍蝇的人。

上上下下的途中,小于的任务就是把人群阻隔在他和车之外。如此的坚硬与冷漠,连小于自己也很吃惊,但更多的还是满意。人们对于运钞车,总是敬而远之,或者做出满不在乎的心虚状。有一次,小于就看到小离。小离一个人,彳亍在路上。小于踱过去,小离一惊,鸟儿一样弹走了。小于还见到过安东,安东陪着两个小女生,那是黄昏,鸟儿们归巢,男生女生蠢蠢出洞的时刻。但他一次都没见过尼喃。此时此刻,尼喃一定坐在图书馆的窗前,一边写字,一边想着他小于吧。

在这混乱的人流里,谁是良民,谁是暴徒呢?小于想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运钞车上装的是什么。运钞车是没有丝毫秘密可言的车辆,还有消防车,那是空车;还有油罐车,没人愿意引火烧身。而且小于还知道,大概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能拥有那些钱。他们和他一样,只不过他们只能空想,而这些钱就在小于的手边。现在,他部分地掌握着这些钱,虽然不能动用它们,但拥有的感觉已经让他有些醉意了。这就叫做没有使用权,但有所有权。要知道,每天从小于这里过手的钱,远远超出天文数字,这是多么有意义的工作呀。有时,小于把脚跷在保险柜上,有时,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上面。组长就表扬开了,说小于时刻保持警惕性。可见同样一个行为,各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小于的理解是,他这样做的时候,那些钱就成了他的了。小于很想做一个捧出这些钱,到燕莎大把大把花的梦,可惜老是做不到。后来小于也想开了,他做不成这样的梦,是因为他已经生活在梦中。

过了些天,于家书给兔哥打了个电话,告诉兔哥事情很顺利,组长和同伴都接纳了他。兔哥好像很忙,一连串的“嗯”,一连串的“好,很好”。小于向他表示谢意。他就问小于准备怎么谢,小于只好说怎么谢都成。兔哥说总不成把你玩的女孩也给他玩一把吧。在小于思考如何回答才能让他满意时,兔哥要挂电话了,当然,他没有忘了问小于“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只要不是摘月亮”。小于连连说“没了,没了,没有什么要帮的了,谢天谢地,谢谢兔哥关照”。

“呵呵,要谢的话,”兔哥说,“你就好好谢谢周扬吧。”他说得随便,小于也就没有深想下去。

报到时,小于帮自己办了张假证,这是周扬、兔哥和保安公司都不知道的。这个忙他只能自己帮自己。别人办假证都是往高处办,级别越高越有派,小于办的却是高中毕业证,所以只花了八十块,第二天就到手了。一个研究生,百计千方想做押运员,这样的事肯定会让人觉得不对劲儿。小于本来还想办个初中证的呢,又想想那也太委屈自己了,最终还是办了张高中的。八十块,他就排除了别人疑问的可能,给了自己一些自作聪明的得意。

押运员的月薪一千多,还有些补贴,几乎就是一个家庭户主的正常收入了,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呵。更好的地方是不用全天上班,早晚两班。多下来的时间他可以学习。小于天天随身夹了本书。小于告诉他们,他想考大学,说不准将来还要考研呢。小于的话让大强和小刚听了很沮丧很恼火,组长却高兴地说,一看小于的脸面,就知道不是个干押运的料,“家书这小棍子,现在是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呢”。组长恨不能把他知道的所有的好词,都用在小于身上,来显示他也有些学问,他是对的,但只对了一半。

苦的是早上再也不能睡懒觉了,约会的事也只能推到晚上,还不能保证准时准点。也不能泡得太晚,第二天还得早起呢。反过来一想,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今天有事干,明天也有事做,这不就是一个人的目标么。于家书不再游离于生活,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颗普通的铆钉。这么一想,他又踏实下来。实际上,做了押运员的于家书,很少再泡了,也的确很少熬夜。于家书的生活有型有素,十分规律,到导师那里聆听教诲的时间多了,身体也强壮了不少。这一切,都为他计划中的事情,做了强有力的铺垫。生活上的轻重,小于还是拎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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