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很伤心,也很失望。她不痛恨于家书,失望的却是尼喃这么快就向于家书缴械了,彻底缴械,看来她远远高估了尼喃,这说明她还不谙世事,看人不准嘛。小离也更加痛恨尼喃了,觉得几乎是受了尼喃的骗,说不定尼喃用的是欲擒故纵之术呢。那阵子,电视里正在重播《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小离这样的女孩,情绪起伏特别巨大,总是松鼠般地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
就是小于自个儿,也没料到如此轻松就拿下。拿下之余,小于同样也有些失望,只是说不出口,要不然,就有得便宜又卖乖之嫌了。不过小离这一次倒没有为难尼喃。小于曾经设想过她们在他的地下室相遇的情形,她们先是指着对方,骂不要脸,然后扯衣领,揪头发,最终会把衣服撕成条子,两个女孩也扭成麻花状。那个时候,小于该怎么办呢,是掰开她们绞着的手,还是到小卖店买一只黑哨,来过一过裁判瘾呢。想了半天,小于决定还是窝到床角去吧,蒙上被子,要不就玩手机游戏去吧,可惜小于的手机没有摄像头,无法记录她们为了他的争斗史。
但这一天到家后,小于发现门没锁,小离的衣服全部不见了。这丫头连张条子都没留。她的文笔一向不错的呵,曹雪芹一样韵味,张爱玲一样古典,她是怕小于看了流泪和为难吗。流泪倒不至于,奶奶死的时候,小于都没流,但歉疚一下还是可能的,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歉疚,也能了却一桩心事呵。
随后,尼喃来了,带着她的衣物,包括牙膏、牙刷、牙套和一罐罐的木糖醇,以及马应龙痔疮膏,外带一盆蟹爪兰。
来地下室之前,于家书还劝过她,于家书说:“算了,那种地方臭烘烘的,你还是别去吧,等我有了钱——”
“等你抢了银行,对吧?”尼喃灿烂地笑着,陆续把她的东西搬过来,像是预备在地下度过这个讨厌的冬天一样。没多久,她的体味,她的香水,就覆盖了原先的恶臭。至于小离的味道,怎么嗅,也嗅不到一星半点了。
“我也想开了,”尼喃在床上盘好腿,向小于张开怀抱,“你能待,那个小淫妇能待,我为什么不能待呢,来吧小棍子,看看我们在这里,都能做些什么吧。”
“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于家书赶紧回过神来。设想中的场面没有出现,他总觉得不对劲,难道小离真的会如此痛快放手吗,他和小离之间真的就再也没关系了吗?
守株待兔,小于以一种农民的智慧,终于在“人间天堂”等到了她。当然,他们都换了一种角色。他们不再是情侣,更挺那么回事地像是标准的男盗女娼。
“这一回,可是你找我的。”
“是的,我找你好多次呢,非你不点。”
“真是煞费苦心呀,”小离眯着可人的眼,“你不是想劝我回头吧。”
“怎么会?你是自由的,小离。”
“这样你才能获取自由,对吧?”
在小于让她追问得无话可说时,小离开始落泪了。小于只得轻抚着她,动作娴熟而机械,她耸一耸双肩,任由着他轻抚。
“我可是只坐台,不出台的。”
出不出台,不是我小于说了算,恐怕由不得你小离吧,除非你洗手不干!但小于不愿就这个问题深想下去,她这么说,倒让他彻底放了心呢:“这样不是很好吗,可你为什么还伤心呢?”
“我当然伤心了,”小离继续耸动她柔软的肩,这个时候她显得尤其脆弱,要不是他们坐在阁楼上而不是小包间里,小于几乎想揽她入怀了,“我伤心的不是你不想劝我,你劝也没用,我伤心的是那么大的事,你不对我说,倒对她说了。”
“我说什么了?”
“你就是说了,你不仅对她说了,还对所有的人说了。”
“这很重要吗?”
“这还不重要吗?”
“晕,那你说重要不重要?”
“你不会当真吧?”
“我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我觉得你是当真的,你从不说假话,这是你唯一的优点。”
“别别别小离。”受人夸奖,总是让夸奖者和被夸者一样尴尬。
“所以我要劝你。”
“劝我回头对吧?”
“你还是趁早收了那份心吧。”
“我说了我要干吗?”
“你说了,不过现在收心还来得及。”小离说,“这样,人们就以为那只不过是你独特的求爱方式,也更为纯粹。”
“你总是了解我,你总是自以为最了解我。”
“是的,我了解你,却不了解自己干吗要管你的闲事。”
“行了,现在就你晓得这个以假乱真的秘密了,你也别再伤心了。”小于松开了双手,“可你想怎么管,你管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