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真来劲了,继续分析道:“你工作也还勤奋,除了上夜校,下了班不愿意出门,最喜欢穿着宽松的服装,躺在家里看碟,幻想着自己和剧中的主角谈恋爱。”
这两三年。我还真是这样的生活状态。我担心地望着她,怕她给我贴上难堪的标签,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结论是什么?”
范真干脆地总结道:“你是‘干物女’,你已经通过测试了。这是日本早两年就进口的流行词汇,是指已经放弃恋爱,凑合着过日子的女人,不竞争,不交际,不运动,不恋爱,那就是你。”
我此前从没听说过这个词儿,怀疑地望着她,“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范真如同一个向病人通报病情的医生,正襟危坐,道:“干物女往往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干物女。你正在享受干物女的生活,你简直堪称干物女标本。”
听了这番话,我心里更空虚了,茫然,还有点恐慌。我们都不是小女孩了,生活的压力开始现形。
我情绪低落地打开一瓶积满灰尘的葡萄酒,先给自己斟了一杯,灌下肚,感叹说:“我们都二十五了。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短暂的沉默后,范真说了一番话,让我恨不得上去掐她的脖子。她和我划清界限,自信地说:“不要把我拖下水,害怕的人是你而已。你的盲目乐观终于被严峻的现实紧急叫停,幸亏现在还不算太晚。”
范真开始跟我扳着指头算旧账了,“你读大学时就填错了志愿。我曾经劝你复读一年,选个好专业,而你急着要混进大学,读了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
大学毕业时,她曾再三动员我家里,拿笔钱去疏通关系,进个好单位,她父母都答应帮忙牵线了,结果我还是安于现状,在一个小工厂里一混就是四年。想想当时如果听从她的建议,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我就像开膛破肚地躺在解剖台上,任由她刀叉并用,给我做病理分析:“你做着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一直在和没有前途的男人谈恋爱,耗费青春。你从来不听我的忠告,难怪这条路你越走越窄,好在你终于清醒了。”
她没有给我缝合的意思,把我的历任男友都数落一遍。范真不喜欢我交往过的男生,嫌他们太平庸。她给我介绍过的所谓精英,我也没兴趣,嫌他们装模作样。
最令我不能释怀的是,原来在她眼里,我是如此可笑而顽固的一个大傻瓜。在我随波逐流的日子里,她自称一次次伸手打捞我,都无功而返,眼睁睁地望着我被冲进大海里面去了。
简直是振聋发聩啊。范真,这个一直被我认为是在虚度青春、整天做白日梦的女友,任由我们给她贴上任性、虚荣、好高骛远的标签,她骨子里的现实和算计,却对照出我的浑浑噩噩。从不惜代价,自费读一个热门专业开始,到动用了所有的家族关系,进到了机关单位,再到一门心思要钓一个金龟婿,她严格遵循一份规划好的人生线路图,一直走到今天。
当我面临人生最大的一次危机,工作、青春和信心全线崩溃,她的这份人生线路图简直精确得媲美瑞士手表。何止是震撼,简直是颠覆。
“人生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这是她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警句,却一语成谶,见血封喉。
我自尊心受损,原来是想听点安慰的话,她这番话让我更加郁闷。
我内心挣扎,充满自我否定。我悚然地看了她一眼。难道我要把自己的生活目标向她看齐,调到她的频率上?她虽然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不喜欢她现实而势利的生活态度。
范真的妈妈很势利,爸爸很现实,他们只结交有权有势的朋友。范真受父母的影响很大。她的知心朋友不多,我算一个,叶明明算半个。大约我们有了抗体,才能和平相处这么久。虽然她在同学、朋友中口碑不佳,但她过得自得其乐,很会自我调适。
但面临困境的我,有资格去评判她的价值观吗?
范真神秘地微笑着,宣布:“不要太灰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这就是我今天给你带来的生日礼物。”
卖够了关子,她终于揭开谜底:“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把黄浩介绍给你。”
她居然给我开了一张空头支票!我大吃一惊。我和叶明明都知道,黄浩其实就是她的一个“心理暗示”。她给自己杜撰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哥哥。他脾气好,长得帅,能包容她的一切,据说他从高中起就被送到国外读书,每一两年才回国一次,巧妙地躲过了我们的“盘查”。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我和叶明明都从未见过这个子虚乌有的“隐形人”,但我们也从未拆穿过她的把戏。
“如果我们不是太熟,我把他当哥哥,他把我当妹妹,这么好的男人,我舍得让肥水外流吗?”范真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走投无路了。才把他介绍给你的。抓住他,你这一辈子就不愁了。”
范真用六年时间慢慢地完善了“虚拟人”黄浩的档案。他就像她挂在墙上的一个座右铭。我和叶明明对“黄浩”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的家庭背景,他的脾气、长相,他的才气,甚至他的初恋。但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思和她玩这一套。看样子,她一定是《读者》看多了,准备在网络上假借这个虚拟人物的名义来给我励志了。
我无精打采地说:“谢谢,我可没心思交网友。”
“傻瓜!黄浩已经回国发展了。”范真大笑,“他在他叔叔开办的建筑设计公司工作,前途无量呐。恭喜你,你很有可能赶在我前面,嫁给一个金龟婿。真是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