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哥萨生活中的大事之一是法国飞行员贝德里奈的表演。这是人们首次目睹一个人飞起来。全城的人都聚集到一个叫“美景”的地方,山坡上站满了人。从那里人们看到贝德里奈的机器如何在人们的掌声中腾空飞起二十多米高。我对此并不十分热衷,我切下逮着的壁虎的尾巴,这只断尾还能在石缝中扭动一阵儿呢。
我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武器。刚满14岁时,我就弄到了一把小“勃朗宁”手枪,并总把它带在身上,当然,是偷偷地带。一天,我母亲有些怀疑,她让我举起双臂,她搜我的身,发现了藏枪之处。我拔腿就跑,冲下楼梯,奔到院子里,我把枪扔进垃圾桶中,想过后再取出来。
还有一次,我和朋友坐在一张长凳上,这时来了两个坏小子也坐在这张凳子上。随后,他们就挤我们,把我的同伴推倒在地上,我起身威胁着要教训他们。他们之中的一个人拿出一面血染的旗子(当时在斗牛场的出口能弄到这种旗子)吓唬我。我伸手拔枪,站在路中央把枪口对准他们,他们吓傻了。
我的火气很快平息了,在他们走的时候,我向他们道歉。
有时候,我拿着父亲的大手枪到野地里去练习瞄准。我曾让我的朋友佩拉约伸开双臂呈十字形,他手里托一只苹果或一听罐头,但愿我没记错,我从未射中苹果,也没打中他的手。
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有人送给我父母一套德式餐具(是托运过来的,我至今记忆犹新)。每件餐具上都绘有我母亲的肖像。后来在战争时期,这套餐具碎的碎丢的丢。战争结束之后,我的弟媳偶然在萨拉哥萨一家旧货店里看到其中的一只盘子,她买下来赠送给我。我至今仍保存着。
教会学校
我的学习是从圣心教会学校开始的,老师大多是法国人,上层社会看来,它比拉撒路学校更胜一筹。老师们教我读书,指导我用法语读,因为我还记得一首诗歌:
河水流向何方
小溪为什么欢淌?
孩子问妈妈
在可爱的小河旁
我们看到流水远去
河水还会回来吗?
第二年,我作为半寄宿生进入萨尔瓦多学院所属的教会学校,并在那里学习了七年。
如今,学院的大楼已荡然无存,像其它地方一样,那里已成为商业大厦。当时,每天早晨七点左右,一辆马车接我和其它半寄宿生一起去学校--我仿佛还能听到车窗上镶嵌不严的玻璃发出的震动声。除非我要自己步行',不然这辆马车下午还会送我回家。其实,学校离我家只有五分钟的路。
每天的活动从早七点半的做弥撒开始,到傍晚颂《玫瑰经》结束。寄宿生们都穿统一的制服,半寄宿生则允许戴镶边儿的便帽。
我印象最深的是刺骨的寒风、宽大的围巾,及耳朵、手指脚趾上长的冻疮。学校所有的房间都没有暖气。除了严寒之外,还有古代传下来的戒律。学生只要犯一点儿错误,就得跪在课桌后面或教室当中,还要把两臂伸平,手上各托一本书。在教室.里,学监站在一个两侧有扶手的高台上,他居高俯瞰,严密地监视着整个教室。
他们对我们一刻都不放松。比如:在上课时如果有学生想去厕所,学监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走出教室。而且一次只允许一个学生去厕所,所以这个过程要用很长时间。学生一到走廊马上又处于另一位神父的监视下,并一直盯着他到走廊深处。在厕所门口则又有一位神父守在那里。
学校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学生之间相互接触。我们总是两个人、两个人地走,而且双臂要交叉放在胸前(可能是防止我们传递纸条),两个人之间相距几乎有一米远。课间休息时,我们就这样到院子里去,排着队,一言不发。直到铃声打破沉默宣告我们的腿可以自由为止。
形影相随的学监,所有的危险,沉默的接触都不存在了。无论在教室、饭厅,还是小教堂到处都鸦雀无声。
在这些必须严格遵守的规矩之下自然形成了一种以宗教占主导地位的教育。我们学习教义问答,圣徒生平和赞美词。我们也熟练地掌握了拉丁语。有些学习方式简直是经院式的争论。如;挑战。如果我想这么做,我可以就某堂课讲的内容向任何一位同学提出挑战。我叫他的名字,他起立,我向他发问,提出挑战。这种竞赛的用语仍是中世纪的:“反对你!向你挑战!”还问:“要一百分吗?”回答:“想要”。
辩论之后,老师宣布谁是胜者,两名斗士各回原位。
我还记得上哲学课时,老师面带同情的微笑向我们讲可怜的康德教义,例如,说他在形而上学的推演中令人非常遗憾地出了错。我们快速地记笔记。第二堂课,老师会叫起一位学生:“曼特贡,驳斥康德!”如果曼特贡对授课理解透了,他用不了两分钟就可以批驳完毕。
14岁时,我开始对炽热地包围着我们的宗教产生怀疑。这些怀疑主要是针对地狱问题,特别是有关最后审判,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相信那种场面。我无法想象不论任何时代、任何国家所有死去的男男女女,会像中世纪绘画描述的那样,他们突然从地层深处升出来,在肉体上复活。在我看来这是绝对荒唐和不可信的,我自问什么地方可以容下十亿、百亿的尸体呢?假如真有最后审判,那么人死后的那次特殊审判,而又是决定性的不可改变的审判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真的,在我们那个时代确有许多教士既不相信有地狱、魔鬼,也不相信有什么最后审判。我的这些疑问肯定会使他们感到开心。
除了纪律、沉默和寒冷,我对萨尔瓦多学校也保留了不少美好的回忆。无论在学生之间还是在老师和学生之间,从未出现过任何破坏秩序的性丑闻。我的学习成绩相当不错,不过表现却是全校最糟的。在最后一年里,大部分课间休息时间我都在院子的角落里罚站。有一天,我还搞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