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到辛店上任的那一年在冬季，天气出奇地寒冷。冷到什么程度，比喻不出。
这年冬季接二连三地下雨。那雨下得就不象冬天的雨，连绵不断。雨象从破了的袋子里漏出来的米那样，不断地下，却始终引不来雪。在那些下雨的日子里，苏北普降大雪。尽管大雪的消息传来，但这里的人在阴冻的雨中依然绝望：这里仿佛已经不会再下雪了。
当我把决定到辛店任职的消息告诉史建国的时候，他欣喜万分，他说他将亲自来接我。我到辛店去的那一天仍然下雨。李良送我，史建国接我，我们乘一辆车。但不知为什么，玉清知道我的决定后，突然离我而去，一连几天找不到他。我感到十分奇怪，因为最初积极撮合这件事的，正是玉清。
辛店地处城郊结合部，是苏南乡镇企业发展较早的地区。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这里叫西公墓，西公墓不局限在一个辛店乡，是一个概念，是当年处决犯人的地方。
那时候，看处决犯人不用盯着囚车跑。公判大会没有什么看头，到西公墓去，象一只鸟一样，吊在古老的荒树上等押解犯人的车队。
举枪的人象风吹过的一排芦苇，脑袋统一歪向右边，一阵淡雾般的烟尘飘过，犯人就象一根黄爪，突然被扔到田埂边上，又象弹出去那样干脆。一团和想象中一模一样的红雾便在眼前腾空而起，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来一种铁锈腥臭般稠厚的气味，使人浑身无力，感到麻酥酥的，要咬紧牙关才能从树上下来，不至于失手象一只死鸟一样跌落在地。偶而，临下树时，还会尿上一裤档。
但不知从哪一年起，处决犯人便移到了更远的地方，而且也似乎没有了定规。每一次处决犯人都不在同一个地方，再想在西公墓的树上全景式观看处决犯人，便不再可能。西公墓先后出现了电厂，出现了与日本人修建的铁路桥并行的高速公路，出现了象夕培这样规模很大的乡镇企业……我到过西公墓，但我第一次看见辛店河水。
初见辛店河水让我感到惊异。河水气势如此阴气郁郁，看看就会森人心睥，始料未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