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李存实说,“父王晏驾的当天晚上,五王叔亲传刘王娘的口谕,说是国丧期间,王府百务丛杂,原来奉派入值的侍卫亲军不敷支使,着令增加。至于增加多少,何人入值统有五王叔调遣,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这还不够蹊巧吗?”李存颢冷笑道,“增派多少、何人入值,身为内衙军使全然不知,老弟这顶官帽究竟还有何用?”
“九哥连五王叔也信不过吗?”李存实困惑起来。
“不是信不过五叔,我是害怕王娘。”李存颢叹道,“这老太太太厉害了!父王在时,尚且敬他三分,多少须眉男儿佩服她的智计。二哥、老十三,归根结蒂还不都是栽在了她的手里?”
“可她毕竟老了,”李存实不以为然,“猫老不敌鼠。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还能把你我怎么样?”
“人老心智也老了吗?”存颢反诘道:“’入值侍卫统有五王叔调遣‘话虽如此,他能管得了吗?身为藩汉步骑都指挥,又兼着振武节度使,每天有多少军政要务等着他去处理,调遣百而八十个亲军侍卫的细务,他哪里有闲暇过问。这明摆着的’障眼法‘你竟没有看穿。五王叔只不过是个挡箭牌,至于让谁去调遣亲军侍卫,还不是刘王娘一句话?明明是对你不信任,变着戏法削你的兵权,你还蒙在鼓里。我说十弟呀,你是不是缺心眼呀?”
李存实本来高高兴兴而来,听了李存颢一番话,仿佛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激泠泠打了一个寒颤,心头顿觉沉重起来。他细想李存颢的话,越品越有道理不禁感激地说:“多亏九哥提醒,不然小弟还一直蒙在鼓里呢!明天我就进宫去见刘王娘,当面问个明白。不要认为我李存实软弱可欺,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非闹他个天翻地覆不可!”
“这样一来老弟麻烦可就大了!”李存颢见阴火已经点起,连忙再加把干柴。“你没有想想,谕旨明明白白,是由五王叔传达,事情是交给五王叔办理。放到桌面上来讲,风雨不漏,无懈可击。你进宫闹腾,王娘如果要治你的罪,摘你的官帽,还不正好有了口实?”
“依九哥之见,该怎么办呢?”李存实觉得进退两难,只好向李存颢问计。
“去找五王叔。”李存颢说,“别人能把他当作挡箭牌,我们就不能把他当枪使、当箭用吗?”
“小弟愚钝,想不透这个理。还请九哥指点迷津。”李存实接着求教。
李存颢深不可测地笑了笑说:“十弟没有注意王府灵堂里那一幕吗?”
“不知九哥所云何指。”李存实道。
“当然是指老十三的老婆、孩子前来奔丧的事。”李存颢一脸严肃地说,“见微知著,一叶知秋。这事情可和你我性命攸关,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噫?这是为什么?”李存实悚然动容,吃惊地问。
“十弟呀,人无打虎意,虎有伤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存颢无限感慨地说,“你我兄弟在先王驾前失欢,屈居人下,久不得志,你说归根结蒂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二哥存信和老十三存孝失和,最后老十三被车裂这些事情?先王自己杀了李存孝,反倒迁怒别人。二哥惧祸,惊吓而死;康老将军多说了一句话,被鸩身亡。你我虽幸免一死,从此却不再重用。先王心存偏见,还则罢了,想不到亚子小小年纪,也心向存孝。贤弟忘了校场教亚子射箭的事情了吗?”
“哪能忘得了呢,至今想起,还有点后怕呢。”李存实接口道,“多亏九哥事先告诫,我把箭镞去了,不然早做了亚子箭下之鬼。”
“没忘就好。”存颢道,“我原想那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时过八年亚子早已淡忘。昨日那一幕使我猛然惊醒,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你也亲眼看到了,五王叔本来已经发话,打发那母子二人回转代州;亚子却又命人把那母子带进了王府。灵前一哭一拜,亚子当时的面容我都看得十分真切,可以说对那母子关怀、怜悯到了极点。接着又把那母子送往后宫,由此可见,新主对往事并未忘怀。厚彼,必然薄我。你我今后的命运不是十分可忧吗?”
李存实连连点头道:“九哥深思远虑,弟实不及。事既如此,你我宜早谋良策,决不能任人宰割。今后的事情唯九哥马首是瞻,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存颢笑道:“十弟且莫如此激动,事情还远远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我们面前有一堵又高又大的挡风墙,利用得好,我们不仅可以安然无恙,还可借此平步青云。”
“你说的是五王叔。”李存实道,“要是有他嗣位,作河东之主,我们就不必担这份心了。”
“事在人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李存颢神秘一笑说道,“你没看见灵堂上五叔那表情?”
“什么表情?”李存实又奇怪起来。
“一脸冷漠,毫无戚容;烦躁无奈,心事重重。”李存颢一字一句地说,“先王对于五叔,可以说手足情深。按常理,长兄如父,一朝亡故,应当悲恸万状。可五王叔为何不见哀伤之情?证诸太原城中前些日子的流言,莫非五王叔心中有所不快吗?”
李存实恍然大悟,接口道:“当然不快。谁不想嗣位称王呢!何况’兄终弟及‘,自古就有这种例子,资历、威望又不是不能服众。能到手的东西,却眼睁睁让别人拿走了,心里能高兴吗?!”
李存颢击掌赞道:“透辟!十弟这番话实在透辟!我看五王叔的心病正在这’兄终弟及‘四个字上。你我何不对症下药,亲去五王府上给他医治一番?”
“他要是讳疾忌医呢?”李存实犹豫不决。
“十弟多虑了。你忘记刚才我们说过的那一幕了?”李存颢又相机点拨道,“五王不欲存孝遗孤吊丧;亚子偏偏要让她们母子哭灵。可见二人对老十三爱憎不同。这种分歧,正是你我用药的地方。只要把握好机会,还怕他不依方用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