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中华文明复兴的现实基础(3)

张尔田看到了道家在中华文明中的基础地位,将之称为“六艺之宗”、“百家之祖”、“儒者之师”。在《史微?原道》中他写道:“昔者黄帝既执道以济天下矣,知道为君人之要术,得之者昌,失之者亡,故立史官而世守之,以垂诫后王,非得道者如夏之终古,商之向挚,周之辛甲、尹佚,莫能居是职焉,而一时佐人君明治理者,若伊尹辅汤,鬻熊、太公与周,管仲治齐,亦无不推原斯学,以秉要而执本。降及东迁,天子失官,老聃乃以守藏史述黄帝上古之言,著道德五千言,庄、列、关尹之徒羽翼之,号为道家,盖始此矣。是故道家者,君人南面之术,六艺之宗子,百家之祖而我孔子所师承也。”((张尔田,《史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24~25页)

黄老著作《黄帝四经》1973年才出土、张尔田不可能看到这本书。他在《史微?原法》中竟能深得中华道/法原生文明精髓,得出“法无道则失本,道无法则不行”的结论,另人叹为观止。他写道:“法家之学出于理官,《汉志》(指《汉书?艺文志》——笔者注)明言之矣,盖道家者,君人南面之内术,法家者,君人南面之外术也。法无道则失本,道无法则不行。”张尔田接下来的论证也极为大胆,因为他当时只能猜“黄老”的学术源流。“太史公为《申韩列传》,曰:‘申子之学本黄老而主刑名,韩非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又曰‘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尹文子亦曰:‘道不足以治则用法,法不足以治则用术,术不足以治则用权,权不足以治则用势。势用则反权,权用则反术,术用则反法,法用则反道,道用则无为而自治。故穷则徼终,徼终则反始。始终相袭,无穷极也。’是可见法家之为用,盖不能离道矣。故法家以道为常,以法为本。”((张尔田,《史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39~40页)

张尔田超越了他的时代,也超越了今天许多学者对中华文明的理解。在《史微?原儒》中,张尔田一反汉武帝抑黜百家后,将史统定于孔子的作法,称孔子“实兼道家”。如此“离经叛道”,今天读来仍有振聋发聩之感。

诸子书等中华文明原典的再现

摆脱将中华文明混同于儒家的误区,对于中华道/法原生文明的透彻认识,无疑是张尔田的天才之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张尔田的发现有其深刻的历史渊源。

明末清初,中华原文明儒化趋势已经开始扭转,集中体现为诸子学的兴起。

明朝末年,心性儒学理学在已经成了纯粹的空谈。除了心性之外,实用之学尽失。清初大儒李恕谷(1659——1733年)评述说:“高者谈性天,撰语录,卑者疲精死神于举业,不惟圣道之礼、乐、兵、农不务,即当世之刑名、钱谷亦懵然罔识。”所以明末倡经世致用的学者开始关注子书;当时大多数学者来说,子学仍处于次要位置,只有李贽、傅山等少数人将子学放在与经学平等的地位。

另外,明朝刻书业发达,诸子书得以大量刊刻,客观上促进了中华文明原典的再现。这些书有的以合集的形式出版,有的单本发行。合集如《六子书》,老子、庄子、列子、荀子、扬子、文中子皆列其中。著名的《二十子》为吴勉学所辑,初刻于万历年间(1572——1619),包括:《商子》、《韩非子》、《管子》、《鬼谷子》等诸多齐、晋法家经典文献。

明人刊刻子书相当粗疏,有时甚至出于己意妄加删节。子书的校勘整理是由清朝学者完成的,他们的目的多是为了以史证经或以子证经,无心插柳柳成荫,结果却是诸多中华学术原典子学的全面复兴。

清儒对中华文明复兴的伟大历史贡献是不能抹杀的。今天我们走进任何一家书店买任何一本诸子百家的经典,都渗透着清儒二百年学术工作的心血。经过他们整理,这些书不仅可以通读了,且在很大程度上恢复了本来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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