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项任务:允许太过善良的母亲死亡

故事一开头,瓦萨莉莎的母亲就已经濒临死亡,她为女儿留下了一份重要的遗产。

在女性的精神生活中,这一阶段的任务是这样的:学会承认那个永远陪在我们身边、永远保护我们的母亲形象,并不足以成为我们内心深处的核心指引力量(承认她的死亡)。我们需要独立,需要培养自己对危险与诱惑的抵抗力,需要自己警惕起来,让应该死亡的事物死亡。随着太过善良的母亲的死亡,女性的新生也就开始了。

在故事里,瓦萨莉莎的启蒙仪式是随着母亲的死亡而开始的。母亲再也不能抚摸她的头发了。在我们为人女儿的生命中,总会遇上这样的时候:我们精神上的母亲——之前一直从精神上保护我们、关爱我们的那个存在——太过善良了,她过度的保护让我们没有足够的机会迎接新的挑战,从而迎来心灵的成长。

在自然的成长过程中,“太过善良的母亲”这一形象必须要逐渐淡化,直到完全淡出我们的生活,使我们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为止。尽管我们仍然可以得到她的温暖,但是我们所面临的世界并不会像母亲那样呵护我们。不过等等,这位太过善良的母亲并不是像我们一眼看上去的那样。在床上的毛褥下面,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娃娃要交给女儿。

从这里,我们似乎可以窥见“野性母亲”的一点痕迹。太过善良的母亲就像是婴儿的乳牙一般,让我们从一出生就可以吸吮到滋养生命的乳汁。尽管她不能一直陪伴着我们,不能在女孩成长的整个过程中都给她以保护和关怀,但是她仍然会祝福女儿。她的祝福就是她给瓦萨莉莎的娃娃,我们可以看见,这实在是一份非常伟大的祝福。

当女孩从青春前期的温暖小窝进入青春期的茂密丛林时,关怀我们、保护我们的母亲在我们精神世界里所占的比重就会大幅度减小,为我们精神世界里那个逐渐成熟的新的“母亲”——我们的直觉——所取代。然而,一些女孩在成长过程中始终没能让这个新的“母亲”发育完全,所以即使她们在生理上已经完全成熟,也仍然无法完成精神的启蒙过程。

女性启蒙过程的中断有许多可能的原因,例如在成长过程的早期,女性可能遭遇了太大的精神压力——特别是在早年缺乏“足够善良的母亲”的情况下。然而,即使精神缺乏足够的紧张和压力,也有可能导致启蒙过程中断或是无法完成,因为这样“太过善良的母亲”就可以一直给予女儿过度的保护,虽然她早该从女儿的精神生活中退场。在这种情况下,女儿经常会不敢迈进森林,不敢开始自己追求启蒙的过程。

对于成年后仍然在心理上处于如此状态的女儿们,以及那些冷落了心中的直觉、总是抱怨“照顾自己让我精疲力尽”的成年女性们,有一剂良方具有非常不错的疗效。无论女性的生理年龄有多大,只要从头开始,把整个启蒙过程重新进行一遍,就可以激活心灵深处的直觉。正是这种直觉让我们能够分辨好与坏,弄清楚自己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并且不需要任何反应的时间……只要我们能够相信它。

瓦萨莉莎的启蒙过程,是以“让应该死亡的(母亲)死亡”开始的。这意味着,让精神内容中那些不能再滋养她的价值观和态度死去。而我们特别需要重新检视的是,那些已经在精神中根深蒂固的,让生活太过安全、太过保守的,让女性碎步慢行而不敢大踏步前进的观念和态度。

童年时代那个“太过善良的母亲”逐渐消退的过程,通常也是我们学习的大好机会。尽管在生命中,我们确实有些时候应该跟精神上保护我们的母亲待在一起(例如在生理意义上的童年时代;或是在我们从生理或心理上的严重疾病或创伤中,重新恢复过来的时期;或是在我们的生命遭到威胁,只有保持安静才能生存下去的时候),尽管我们一辈子都会保留着大量的与她有关的记忆,但总有些时候,我们需要从她的怀抱中解脱出来,让直觉成为我们新的母亲。

如果我们跟自己精神世界中过度保护我们的母亲一起待得太久,就会情不自禁地拒斥一切挑战,从而妨碍我们自己的成长。尽管我绝不建议女性故意让自己经受苦难折磨,但我也认为我们应该追求一些带有风险的、需要踮脚才能够到的东西。正是在这样的追求过程中,我们的直觉才能得到升华。

在狼的社群里,当母狼养育幼崽的时候,它会花很多时间陪着幼崽们一起玩耍。毛茸茸的小狼崽们滚成一团,此时,似乎距离充满挑战的世界还无比遥远。然而,当母狼终于开始教幼崽们自己猎食的时候,它就会经常用牙齿给幼崽们以教训,让它们跟上自己的脚步。

同样,当我们在追求成长的时候,也需要把心中那个总是在关怀我们、保护我们的母亲换成另一种母亲的形象——那个居住在精神荒原的更深处、用利牙与严格的要求教导着我们的母亲。

然而,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会及时地让那个太过善良的母亲死亡。尽管她可能会阻止我们的生命力达到旺盛的巅峰,但是跟她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好、那么舒服,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她?我们经常会听见自己脑海里传出这样或那样的声音,要我们跟她待在一起,待在安全的地方。

这些声音可能会说:“哦,不要那样说。”或者是:“你不能那样做。”或者是:“假如你那样做,你就不算是我的孩子(朋友、同伴)。”或者是:“外面太危险了。”或者是:“假如你一定要离开这个温暖的巢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或者是:“你知道,你这样做只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甚至还可能是:“你可以假装承担一些风险,但是私下里还是要跟我待在一起。”

这些声音都是那个太过善良的母亲在惊恐和恼怒中发出来的。她无法改变她自己;她只是存在于我们精神中的一个形象而已。然而,如果我们浸淫在这形象中的时间太长,我们的天赋就会逐渐埋没在阴影之中,而我们也会变得虚弱,无法发挥出全部力量。

更糟糕的是,当我们把原本鲜活的生命力量压缩到狭窄的空间里时,它仍旧会不停地增长,直到再也抑制不住,引发一场大爆炸,而它所有的积极意义也都飞溅出去,最终被浪费掉了。所以说,我们必须要避免这种情形,必须让自己精神深处的直觉力量解放出来,从而取代那个总是在关怀保护我们的形象。更准确地说,我们最终会发现自己无法在那个温暖的安乐窝里再待下去,这倒不是因为我们有自己的计划,也不是因为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人能真正做好万全的准备——而是因为就在那阴暗的森林边缘,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我们,我们命中注定要与它相会。

法国诗人纪尧姆·阿波利奈尔曾写道:“我们把他们带到悬崖边上,要他们飞翔。他们仍旧留在地上。‘飞吧!’我们说。他们仍旧留在地上。我们把他们推下了悬崖。他们才展翅飞翔。”

女性经常会对离开太过安全、太过舒适的环境感到恐惧。有时,我们在太过善良的母亲怀里待得太久了,就会希望永远不再离开。然而,我们必须要允许自己在某些时候感觉到紧张,或是焦虑,不然我们的心灵就无法得到成长。

有时,女人会害怕那种缺乏安全感、缺乏确定性的感觉,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也不行。她的理由比狗身上的毛还多。要想克服这种状态,她必须投入生活的洪流之中,忍受那种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回自己的本能直觉。而有些时候,女性也会为其他成年人扮演那个“太过善良的母亲”的角色,以至于他们对她产生了依赖,不愿再离开她的羽翼庇护。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要狠心地把他们踢开,各走自己的路。

因为梦反映的经常是自我所不能或是拒绝承认的东西,所以处于这种挣扎阶段的女性,梦中经常会出现追逐、死亡、汽车无法发动、流产等象征生活无法前进的意象。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太长时间对自己太过慈爱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有可能是致命的。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就是放开“太过善良的母亲”这个原型。我们已经结束了断奶期,要开始学习自己狩猎了。另一个野性的母亲正在等待着教导我们。不过,我们还需要保留那个娃娃,学会利用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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