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梦中的黑暗男人形象

猎杀者的形象不仅出现在传说故事中,也会出现在女性的梦境中。几乎所有女人在25岁以前都会做这样的梦,这个梦会让她们突然惊醒,心中充满了不安。

梦的情节通常是这样的:做梦者发现自己孤身一人,通常是在自己家里。她知道外面的黑暗中潜藏着一个或几个坏人。她很害怕,拿起电话拨打紧急求救电话,但电话那头却没有反应。忽然,她意识到坏人就在房子里,而且离她很近……或许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他的碰触。而求救电话仍然打不通。这时她会突然惊醒,喘着粗气,心怦怦直跳。

这样的梦境通常伴随着流汗、肢体乱舞、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呻吟等生理反应。可以说,梦的内容和生理反应都是做梦者的灵魂发送给她的信号,以便激起她的神经系统和自主神经系统,提醒她注意自己原本忽略的东西。

在这种梦境里出现的“黑暗男人”,按照做梦者的描述,通常是“恐怖主义者、强奸犯、恶棍、集中营的纳粹分子、强盗、杀人犯、变态狂和贼”。梦的含义可以分为几个层次,具体取决于做梦者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

许多时候,这样的梦表明,做梦者刚刚开始意识到精神世界中猎杀者的存在,这种情况在年轻少女中间极为普遍;也有些时候,这样的梦是一种预兆,表明做梦者刚刚发现,或是将要发现和解放自己精神中的某种被遗忘、被束缚的机能;还有些时候,这样的梦代表了做梦者所生活的文化环境中,存在着某种越来越让她难以忍受的局面,让她不得不面临“战或逃”的抉择。

让我们首先分析一下,梦中的意象跟做梦者的物质与精神生活的对应关系。“黑暗男人”的梦会让女性认识到自己面临的危机。梦中的坏人代表了她对待自己的残忍态度。像蓝胡子的妻子一样,如果她能找到那把“钥匙”——那个关键的问题——给自己一个诚实的回答,她就能重获自由。到那时,她心中的恶棍、罪犯和猎杀者们就不会再给她造成那么大的压力,因为他们会被放逐到无意识的深层,在那里,她可以从容不迫地面对他们,用不着面临危机。

当女性处于启蒙阶段——思想与行为的成熟程度即将从一个层次提高到另一个层次——的时候,往往就会做这样的梦。一个女人一生可能会经历多次启蒙,每一次都可能伴随着类似的梦境。无论她的年龄有多大,无论她经历了多少个成长阶段,都会有下一个阶段、下一个“第一次”在等待着她。这就是“启蒙”的意义所在:创造一条通道,让人经过这通道,上升到新的层次。

梦是精神层面转变的先兆,是个性成长过程中的“明天”。当女性的精神状态太过消极,或是太过志得意满时,就有可能梦见猎杀者的形象。可以说,这样的梦是为了在精神世界中掀起一场风暴,让她拥有足够的能量做出改变。同时,这样的梦也向她证明了改变的必要性,证明她目前的生活状态是不合适的,也是不应该持续下去的,证明她目前还缺乏再向前迈一步的决心和动力,证明她还不肯从猎杀者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力量,证明她还没有习惯做完整的自己。

“黑暗男人”的梦又像是警钟,在她耳旁大喊:“注意!在你的个人生活或是文化环境中,有些事情出了很严重的问题。”经典的心理学理论经常会忽略人的精神与生活环境和文化环境之间的联系,就仿佛这些客观的东西不会对心灵世界产生影响一样。事实上,我们所生活的地域,我们所处的文化环境和政治环境,对我们心灵的影响绝不比我们自己的主观影响来得小。

当外在世界发生的事情侵犯了我们的心灵世界时,我们就会梦见“黑暗男人”,而当做梦的原因来自社会或是文化层次的影响时,这样的梦也就成了群体现象。在爱达荷州的约克城,曾有许多女人因为熔炉排放的有毒气体,而同时经历这种梦境。而那些意识极度清醒、积极投入社会工程与环境保护工作的女性,无论是在中美洲的大峡谷地带、美国的“庇护所兄弟会”,还是为拉丁民族的人权奔走呼告的组织里,都会经常在梦中遭遇“黑暗男人”。

通常情况下,对于天真幼稚或是尚未觉醒的做梦者,这样的梦起到的是警钟的作用。“喂!注意!你有危险了!”而对那些意识极度清醒的做梦者而言,这样的梦则更像是一针兴奋剂,提醒她们面临的是什么敌人,鼓励她们保持强大,保持清醒,把要做的事情坚持到底。

所以说,当女性梦见天然的猎杀者时,这并不一定是跟内心生活有关的信号。有些时候,这样的梦也可能反映了她们生存的文化环境中存在的问题,小到办公室或是家庭内部的人际关系,大到整个国家或是宗教的文化氛围。任何一个群体、组织或者国家,也跟个人一样,有它自己精神领域的猎杀者。在人类历史的任何阶段,都不乏这种猎杀者以极度集权的形式表现出来、直至为清醒过来的人们所推翻的例子。

尽管心理学往往会强调导致人们焦虑与烦恼的家庭因素,但文化因素在这方面的影响同样不容忽视,因为文化可以视为由各个家庭组成的大家庭。如果这个大家庭处于病态中,那么构成它的每个小家庭也会受到这种病痛的折磨。在我的研究领域里,一直都有“文化的治愈力量”这样的说法。如果文化具有治愈力量,那么每个家庭都能学会治愈自己的创伤,用爱来化解伤痛。可是在猎杀者嚣张跋扈的文化里,所有需要重生的新生命以及所有需要逝去的旧生命,都无法完成这必要的轮回,而对于生活在这样的文化里的人们,他们的灵魂中也充满了恐惧和饥渴。

究竟为什么在女性的梦境中,这个入侵者总是表现为“黑暗男人”的形象?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人能够解释。我们有时会认为这个形象反映了它的本质。当女性生活的文化环境纵容那些对她的本能与灵魂具有破坏性的态度在人们中间广泛滋生时,她们就更容易受到这种态度的伤害。可以说,破坏性的文化元素——猎杀者所依托的那些文化元素——是由这一文化中全体成员的精神状态共同决定的。当一个社会鼓励它的成员们抗拒和禁锢自身的心灵本能时,每个人精神世界中的猎杀者都会变得更加活跃,也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然而,即使在最具有压迫性的文化里,只要“野性女人”的原型在某些女性身上得到复苏,她们就会提出那些关键的问题——“钥匙”一样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与她们自己的精神世界有关,也与整个文化的精神内涵有关。“我周围世界中的这些限制和禁锢,究竟由何而来?在个人与文化的精神世界里,有哪些积极的、有用的东西已经被杀死了,或是正在被杀死?”当女性仔细考虑这些问题的答案时,就可以找回自己的能力与天赋,并且可以用这些能力与天赋影响周围的世界。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女性的野性本能才必须被保护起来——在某些情况下,甚至需要时刻都不松懈地防卫——以免它被突然绑架和杀害。我们必须要滋养这种天赋的本能,给它足够的空间,让它自由生长。因为即使在最黑暗、最充满限制与束缚的文化、家庭和精神环境中,那些仍然保留着野性内涵的女性,也很难受到限制与束缚。尽管她们有可能会受到强迫或是欺骗,暂时保持天真和顺从的状态,但她们仍然有足够的能量击败强迫或欺骗她们的力量,避开它,远离它,直到最终彻底战胜它,让它的力量转化成她们生命的动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也很可能引发“黑暗男人”的梦境,那就是当女性的创造力之火找不到发泄通道的时候。无论是在我们刚刚开始展露天赋的时候,还是在我们已经成为才艺大师之后,都有可能经历这样的情况。这往往是因为猎杀者的力量侵入了精神世界,以致我们情愿做任何事情,也不愿待在这里,站在那里,或是去某个地方,去做那件我们所深爱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黑暗男人”的梦尽管仍然会带来令人心跳加速的恐惧,但却并不能算是噩梦。这样的梦会提醒我们:我们需要清醒过来,意识到精神世界里的破坏力量正在窃取我们的创造之火,抢夺我们用来创造的时间、空间和意志。

许多时候,之所以创造过程会停滞不前,是因为我们精神世界中的那股自我轻视的力量占了上风。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解决问题,我们往往只需要对自己、对自己的想法和才艺更重视一些。重视自己的创造生活——重视那些发自自身野性灵魂的、美丽的、独特的、富有艺术性的想法和做法——对女性来说,这往往是一件极端重要、需要刻意去做的事情。

在心理咨询室里,我曾看见过诗人们把自己的诗稿丢弃到地板上,仿佛她们自己的作品没有任何价值。我曾看见过画家们带着自己的画作前来,却把它们用力地摔在门上。我曾看见过她们眼中闪现的那种绿色的光芒,她们试图掩饰心中的愤怒,因为他们认为,别人似乎都具有创造的能力,只有她们自己丧失了这种能力。

我听过她们编出来的各种理由:我没有足够的天赋,我不够重要,我没受过合适的教育,我没有好的创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做。还有那最下三滥的一条:我没有时间。每当听到这些理由时,我总想把她们拎起来用力抖一抖,直到她们答应以后再也不这样说谎为止。不过我用不着这样做,因为她们梦中的“黑暗男人”自然会这样去做,就算不是他,也会是梦里出现的别的形象。

“黑暗男人”的梦非常吓人,而吓人的梦似乎总是对创造力很有好处:它们让艺术家意识到,假如她们允许自己的才能荒废的话,将会发生什么后果。这样的梦往往已经足够激励她们重新投入创作之中了。至少,她可以把梦中出现的“黑暗男人”的形象,用艺术的手法表现出来。

“黑暗男人”的威胁是给我们所有人的警告:如果你不照看好自己的财宝,它们就会从你身边被偷走。当一个女人做了一个或是多个这样的梦时,就意味着她的面前开启了一扇启蒙之门,只要她迈进这扇门,就可以重新发现自己天赋的价值。在那里,她可以辨认出正在摧毁她的那股力量,看清它的本质,用合适的办法对付它。

如果她认清自己精神中的猎杀者,跟它战斗并取得胜利,那么它就会被放逐到精神世界中更偏远、更荒凉的地方去。但如果她忽视它的存在,它就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充满仇恨,试图将她永远毁灭。

在世俗的层面上,女性需要经常做一些“黑暗男人”或是“蓝胡子”类型的梦,这样可以帮助她清除生活中的消极元素。有时她需要限制或是削减与某些人的关系,因为如果她周围全都是对她的内心生活漠不关心或是充满敌意的人,那么她心中的猎杀者就会从这些人的身上汲取力量,变得更富有攻击性、更难以打败。

在对入侵者展开攻击方面,女性往往充满了矛盾,因为她们会把这当作“如果我行动就完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也完了”的情境。如果她们不破门而出的话,“黑暗男人”就会把她们变成他的奴隶。而如果她们破门而出,他就会一直追在她们身后,使她们精疲力尽。女性总是害怕被追上、被抓住、被强迫屈服,而这种恐惧会在她们的梦境中反映出来。

许多时候,女性都会因为猎杀者的威胁,而杀死自己的创造力、灵魂和野性,变成蓝胡子地下室里的又一具尸骨。她们已经认识到了陷阱的存在,但却太迟了。只有清醒过来才能摆脱困境,摆脱无休止的折磨,最终从“黑暗男人”面前逃开。女性需要用自己的爪牙去战斗、去维护这种清醒。

在“蓝胡子”的故事里,我们看到了被猎杀者所捕获的女性是如何聚集力量将他打败,同时获得智慧的。这个故事讲述的是女性摆脱以下几种负面状态的过程:缺乏视野的完整性,缺乏深刻的洞察力,缺乏独创性的声音,缺乏决定性的行动。要想把猎杀者驱逐出去,我们首先必须打开那扇藏着秘密的门,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我们必须运用自己的力量接受我们所看见的东西,用清楚的声音把真相说出来,用自己的智慧决定该怎样去做。

当女性的本能力量足够强大时,她会本能地通过气味、像貌和声音分辨出猎杀者。她能够意识到它的存在,听见它的脚步声,并及时躲开它;而当女性的本能力量受到损伤时,猎杀者就会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她,因为她的感觉已经不再敏锐——为了表现得“好”一点、“乖”一点,她故意忽略了它的存在。

在精神层面上,要区分天真幼稚的女性与本能力量受损的女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者都对猎杀者所知不多,都会轻信它的花言巧语。不过,对我们而言幸运的是,当猎杀者开始行动的时候,它总是会在我们的梦境里留下痕迹。这痕迹最终会让我们发现它,打败它,封印它。

天真女性和本能力量受损的女性需要的是同一副解药:练习聆听你的灵感,以及你内心的声音;提出关键的问题;充满好奇心;承认你看见和听到的东西;凭你的本能采取行动。这些能力都是你与生俱来的,或许已经被掩埋在多年积累的灰烬和污秽之下,但它们却并没有消亡。只要你冲刷掉所有的灰烬和污秽,本能的光芒就会重新显露出来。

只要我们能从精神世界的阴影里找回这些能力,就用不着再做内心或是外界猎杀者的奴隶。无论在文化、人格、精神层面上面临什么样的压迫,无论别人如何希望给我们套上枷锁,无论什么样的力量试图动摇我们的精神生活,都无法改变我们的本质,因为这是我们内心深处的野性所决定的。

当我们在梦中见到“黑暗男人”的形象时,一定不能忘记,还存在着一种跟这形象针锋相对的力量,随时准备着保卫我们。当我们用野性的能量对抗猎杀者的影响时,猜猜谁会出现在我们面前?野性女人会跳过一切铁丝网、围墙、栅栏和其他由猎杀者设置的障碍,来到我们身边。她并不是一个偶像,需要我们把她的形象涂绘在墙上。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无论从哪里、在什么情况下,她都有可能来到我们身边。她跟猎杀者自古以来就是世仇。在梦境里,在故事里,在女性的一生里,她都在追踪着它。无论它在哪里,她都会出现在那里,因为她是制衡猎杀者的那股力量。

野性女人会教我们,什么时候不能对猎杀者“好一点”,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得“像个淑女”,只会让猎杀者得偿所愿。当灵魂受到威胁时,我们必须要毫不犹豫地反击。只要我们这样去做,就可以消除生命受到的威胁,因为我们有能力把猎杀者赶回它本该待的地方去。我们不再天真,不再是它的猎物。那把钥匙——那把最小的钥匙——将不再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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