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就在那儿定居下来。据莱玛所知,那是块无主的荒地,至少从没什么人来骚扰他们。早几年妇女救助会和城里的福利机构还屡屡试图将这孩子从父亲身边带走,但莱玛却一次次挣脱他们跑回家来。“他需要我。自我妈妈去世那天起我就知道。他需要一个爱他、并且不会因为他终日贪杯而再三责备他的人。他到家的时候,需要有人帮他脱下外套,或是在他醉得相当厉害的时候,托着他的脑袋,读书给他听,又或是安顿他上床睡好。我们的床、家具、炉子都是哪来的?我也不知道。爸爸有办法弄到一切生活必需品。再说我们要用的东西也不多。”终于,要给小姑娘安排个“适当的家庭”的尝试偃旗息鼓,没人再来纠缠安德森父女。
“他们彻底把我给忘啦!”二人一贫如洗,汤姆?安德森间或打打零工赚点小钱,此外莱特镇邮局还会按月转来一笔寄给“托马斯?霍格?安德森”的现金,盖的是“威斯康星州,雷辛”的邮戳,但没写地址。“我估计是爸爸在那边的兄弟或姐妹寄来的,”莱玛满不在乎,“爸爸从没提起过,但我记得有一次,他笑着说,‘我已经被安德森家族放逐了,亲爱的。他们羞于和我这种贱民打交道,但施舍些许善款倒也颇能安抚他们浮华光鲜的灵魂。这都是为了你,宝贝。我绝不会碰这些钱,哪怕是一个子儿。”可他总是食言。
父女俩发明了一套特别的程序:每个月她父亲步行去下村和广场,到邮局领回信封;莱玛煞有介事地将其打开,把钱藏到炉子上方架子上的一个饼干盒里,而这时父亲总会背过身去;后来汤姆?安德森——还有那笔钱——就会消失一两天。“几年下来一贯如此。他总坚持让我把钱藏好,而我始终照办,只是为了哄他开心。有时他还叫我藏到其他地方去。”偶尔有急用时,莱玛会在汇款消失之前从盒子里拿出一两美元,但通常她不用花钱也能过得悠游自在。
她在窝棚后面开了块小苗圃自己种点蔬菜,而她父亲自有妙计,能够很‘艺术’地给这个小家弄来点面粉啦、水果啦、还有禽肉熏肉什么的。“你知道,”莱玛以洞悉一切的口吻说道,“人们喊他小镇乞丐的时候和喊他小镇酒鬼的时候一样多。他自己十分不平,‘我让他们自视甚高,’他常挂在嘴边,‘我供他们消遣取乐,倘若生在中世纪,没准还能捞个宫廷弄臣当当。这辈子我可从没乞讨过。’”但他确实那么做了,而且她也知情。“都是为了我,”她对埃勒里说,“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他宁愿饿死。”埃勒里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暗自怀疑。汤姆?安德森那坚实的尊严底线早已随亡妻一同入土了;这副失魂落魄的躯壳轻易便臣服于他的心血来潮,在急于忘却过往的热望面前就更加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