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桑公主唯一的一趟台湾之旅，是老师临时安排的，在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形之下，忽然出现在台北。我曾经邀请她到家中小住，她只来吃了顿便饭，同时让我帮她看命盘，从头到尾只关心她的第二度婚姻。未料果如命运所示，隔年她就再婚，并且又生了第三个孩子（以为痴情若此，不可能再嫁，显然我们对婚姻的了解太片面，不若不丹人直接自在）。
由于首次在家中接待贵宾，一时不知做什么好，便拿出结婚照片给凯桑公主看。她好惊讶，从来没看过沙龙照，不停地询问：“为什么结婚要到照相馆去拍照?”我竟也答不上来。曾几何时，这已经成为在台湾结婚的必备形式，仿佛没到照相馆拍婚纱照，就不算是结了婚似的，更有偷偷摸摸草率完婚的嫌疑。小时候就问过妈妈为什么没有婚纱照，而只有爸爸妈妈的合照，没看到婚纱就好像是私奔的，不怎么认真正经。当我如此解释时，凯桑公主不可置信地哈哈大笑：“结婚需要留证据吗？住在一起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从未见人在家里挂结婚照!”
凯桑公主告诉我：“不丹一直没有婚姻方面的法律制度，最近这几年才开始学习西方社会制定一夫一妻的婚姻法律。然而仍不像西方婚姻制度那么严厉，只要双方同意，仍然可以容许一夫多妻，甚至一妻多夫。当然后者情形比较罕见，在西藏人的社群里比较常见。即便如此，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是不了解什么叫做结婚，除非是接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
在不丹，与西藏有相同的社群习惯，只要男女住在一起，就算是结婚了，完全不需要仪式。其中一方离家出走，很显然地就造成了离婚的事实，根本不需要办理任何手续。只有贵族才会有宗教味浓厚的庆祝仪式，或是家族庞大、资产丰厚的重要人物结婚，才有可能大宴宾客，否则一般百姓也消费不起一场所费不赀的婚礼。反倒是葬礼来得隆重多了。在这充满佛教气氛的国家，如果让百姓选择消费效益，几乎百分之百的人会选择邀请各个德高望重的出家僧众来为亡者诵经回向。以基本佛学生活思想来看，为来生祈福的不丹宗族社会里，遗产传女不传子，因为最实际的考量是——男人有可能到处播种，而只有女人一定会留下来养孩子。对人口不多的不丹来说，养育下一代成为非常重要的社会责任，这也是不丹人普遍会照顾亲戚子女的重要因素。培育孩子是整个家族的责任，不仅仅只是父母的义务。只要任何一个孩子需要进一步的栽培，整个家族都会帮忙支援，更别提送孩子到城里就学时的长期寄养，绝对不会有任何亲戚拒他人于门外，甚至一定当成自己孩子般地照顾。
在这个婚姻制度混沌模糊的国家，家庭观念却非常严谨紧密，一旦决定住在一起，其实很少有人离异。有一句笑话：“只有贵族才有闲情逸致经常换伴侣!”老一辈的人常取笑这些接受西方文明的人：“读了那么多书，制定那么多规矩，结果还要费更多的力气去破坏自己定的规矩，‘婚姻’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有婚姻制度的地方，离婚的频率最高。”在不丹，一辈子看不到几场婚礼，却也很少看到人离异。既然住在一块儿，就有责任互相照顾一辈子，真正“走婚”的人并不多见。
